远离是非,远离情爱,似乎只有清幽清苦的寺庙才是最佳的选择。
韩子嫣只希望余生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纵使没有锦衣玉食,没有爱人相伴,也好过在这冷情的皇宫里看着赵翊和他人比翼双飞,共结连理,那种浓情蜜意的情景她不想看,尽管对他死心,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彻底的,若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不难不心生恨意,皇宫这种地方的女人不就是依赖着皇帝的爱意活着吗?
离开,是她如今最迫切的渴望。
赵翊似乎也感觉到她的急切,垂目久久望着她颔首低眉的可怜样子,耳畔萦绕着她坚定不移又戚戚然的声音。
是啊!自己不会喜欢那被人践踏的身子,就连触碰一下都觉得伸不出手,可放她走,他莫名地犹豫,心里恍然冒出的不舍不知从哪儿来,由心间聚拢开始慢慢向肌肤下的血液蔓延,直至浑身都感到了不舍的情绪,他不敢相信对她真的有留恋。
见他迟迟不开口,韩子嫣忍不住抬起眸子,想看他是个什么意思,一霎那的对视,她看出他如星辰深邃的眸子染着一圈淡淡的嫣红,不会吧!韩子嫣不敢相信,他的样子好似失落中不着痕迹的颓废,这是表示他还不肯放手?
“皇上……”韩子嫣想再度表明心思。
赵翊当即断了她的话,“你先退下,朕考虑考虑!”那一点突如其来的不舍成了心魔,他不敢妄断结论,怕零碎的记忆缺失误判了他现在的感觉,他想一会儿唤太医来诊治一下脑子再说。
韩子嫣见有转圜余地,急着想回去吃饭,跪拜行礼就退下了。
一出宫门口,小蝶就迎了上来,焦急担忧夹杂着惊喜,“小姐,你醒了,太上皇后为难你了吗?”
韩子嫣心疼地抚上她有疤痕的一侧脸颊,那张牙舞爪从肉里翻出的疤痕在她的手下像生了刺,刺得她心里发疼,原是白白净净的嘟嘟脸,怎地一眨眼的时间,就变成了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韩子嫣热泪盈眶,羽睫湿嗒嗒地覆下来,凝噎半晌。小蝶见状,亦是泪光闪烁,紧紧握住韩子嫣的手,主仆二人好似多年未见的故友又似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对视潸然。
自从相见,他们主仆二人都没机会面对面倾诉彼此的心事,难得彼此还有幸相见,虽是难掩悲伤的情绪,但心里却也是高兴的。
“小蝶,别哭了。”韩子嫣哽噎地倒吸口凉气,双手捧起小蝶的脸,用指腹轻轻拭了她的泪,“别哭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会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害。”
“小姐,是小蝶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抛在行宫,是小蝶胆小,怕被砍头,才不敢回去,是小蝶先做错了事,没有把采兰的事告诉小姐,害得小姐痛失骨肉,都是小蝶的错,小姐你别生小蝶的气,小蝶以后再也不会弃小姐于不顾了。”
“小蝶真傻,这一切和你没关系,都是天意。”韩子嫣握起她的手,用力攥了攥,似乎在往她的身上注入一种力量,“小蝶,不管发生过什么,都将它忘了,很快我们就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小姐……”小蝶动容,委屈道,“皇上说要把小姐打入冷宫呢,真不知道皇上为何变得如此狠心,以前对小姐百般好,现在却……”
韩子嫣心中喟叹,再深的爱终究也有消散的一天,自己就是个活例子,当初那么喜欢赵贤,非他不嫁,宁愿违背圣意与他远走高飞,到头来,不也变了吗?更何况如今的自己残花败柳,不能生育,不管赵翊嫌弃与否,那道坎自己都过不去,何苦去要求他人接受自己呢?
“不说这些,我饿了,我们先回去吃顿饱饭。”韩子嫣拉着小蝶走出悲伤的情绪。
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老天让她还活着,她必然要好好活着了,以后不为情爱,只为家人,为自己,还有小蝶。
难得看到韩子嫣破涕为笑,小蝶也把苦水咽了,跟着她轻盈的步伐朝泰和殿而去。
刚行至大殿门口外的台阶下,便听到殿内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韩子嫣迈上两级台阶,循着视线望过去,简直蔚为奇观。
殿内姹紫嫣红,光彩夺目,每个女子装扮艳丽,娉婷而立,一字排开,整整好几列,占据了外殿的空余之地。
依着背影而看,各个身姿苗条纤瘦,穿着相同款式的裹胸掐腰织缎绣丝纱裙,只是颜色各异,发髻也是统一的流云髻,髻上的簪子大相径庭,等待被封的良家子都是这般整齐划一的装束。
然,不知容颜如何。
韩子嫣脚下一顿,犹豫不前,心中澎湃起伏,她很想看一眼这些即将被册封为妃的良家子,但又害怕看了不舒坦,谁愿意看自己喜欢的人选他人为伴,拥他人入怀,然后承欢在身下。
“小姐,皇上让奴才将偏殿打扫干净给小姐住,小姐要不先过去歇歇脚,小蝶去御厨房那儿领些吃的回来。”站在身后的小蝶一眼就盯出了她的心思,正殿内如花似玉的闺门女子当真是刺痛了她家小姐的眼睛,她眼梢轻瞟,已见韩子嫣的
脸色黯然无光,沉得似被乌云压顶。
韩子嫣终究是没迈入门槛,身形僵硬地退了下来,刚才在安庆宫听到赵翊说选妃的事,她是不舒服,痛心,可不像现在这般难以名状的难受,尤其只听闻要轻柔婉转的声音,还没有看见真容,她就难掩嫉妒之意,这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说好了,要放下,不再碰情爱,为何心里又泛起了波荡的涟漪?
她郁郁寡欢,深锁眉头,垂首走进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