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婕妤试着把脑袋抵在皇帝的肩头,见人没躲,他高兴起来,继续道:“有一天,我很难过很难过,可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就把自己关在卧房,也不点灯,就站在屋里,想这样捱过去了也可以。但屋里越来越黑,我开始觉得捱不下去。”
还好当时床上有一只不会说话的玩具熊。
哪怕不会说话,也用特别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看得他又开心又难过。
既觉得自己其实没那么孤独,也觉得自己孤独到了极致。
卫婕妤又道:“所以德妃娘娘将我关在里面时,我也不是很害怕的,可时间越久,当初的事情就越想越多,想到过去,我突然很害怕。觉得那座宫殿又黑又冷,像那天我刻意不点灯的房间,里面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不会有人来救我,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害怕。可是——”
没有一个不会说话的玩具熊能够拥抱。
这半句话是说不完的。
卫婕妤也只是突然想冲着皇帝撒一个娇。
他想着,因为这是劫后余生,所以可以稍稍比过往任性那么一点点。
也并不是想着要让陛下为自己心疼。
特别懂事的卫婕妤觉得,如果非要让陛下为自己心疼,那最先心疼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他将额头抵在段西湘的肩上,乖乖的,及时将所有话语收回。
他听到段西湘同他说:“不必往前追忆。”
顿了顿,段西湘又道:“因为从今往后,朕才值得被你铭记。”
被两句话砸得七荤八素的卫婕妤懵懵的。
他被段西湘牵着坐在了池边,温凉的池水从他的指尖缓缓流过,随着他的动作,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直到此时,他方回过神来。
卫婕妤表情还是呆呆的。
他先是想,陛下说了不得了的话!
再又呜呜道:“这不公平,陛下除了给臣妾讲过故事,都没说过别的!”
段西湘的眼神似被晃动的池水映得温柔了几分。
段西湘轻声道:“朕儿时被流放到一处极寒之地,那里终年飞雪,霜寒不歇,每一步行去,地上都是累累白骨。”
卫婕妤:……
不怂天不怂地也不怂鬼的卫婕妤,看着眼前云淡风轻说“儿时经历”的皇帝,突然怂了吧唧。
段西湘倒是真的有些追忆那段过去。
“第一个死在朕手上的,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野兽。它似乎对朕手中的剑很感兴趣,所以它试着从朕的手中夺过那把剑。可它并没有多厉害的手段,朕只不过轻轻一剑刺去,它便顷刻毙命——只可惜,那把剑沾了血,朕不再用了。”
卫婕妤举起手小声道:“陛下……您不怕吗?”
段西湘看他片刻,淡淡一笑:“当一个人走至绝境,什么都不值一提。”
卫婕妤噢了声。
段西湘便问他:“你怕吗?”
卫婕妤登时挺直了腰,他大声道:“臣妾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