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门,便听闻到了哭声,棋官儿不肯松手,紧紧扶着我往里去寻,过了影壁,我终究控制不住情绪,深吸一口气,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伴随着无助的抽噎。
这园里,又有哪一处可以追忆出原来的模样?值钱的物什随意地罗列在地上,贴着白色的封条,不值钱的随意丢弃,那些明媚的笑声全都替换成了兵士的呼叫声。
女人罚做官奴,男人发配西北,唯有隆宝二少爷因了十七阿哥果亲王的担保才幸免于被充军。
我握紧了手里的那张通告,那落款日期恰是两天前。我迷离着泪眼转身看向弘历:“所以,我连见我双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了?”
弘历站在原地,向我保证:“不会,苧苧,皇阿玛定会想办法让他们再回京师的。”
“想什么办法?是要熬过三年五载的,还是暮老之时再回到这地方?”我内心充满了绝望,容不得半点辩解,他给我的只是空头支票,却全然忘记我已是伤害了弘历。
“你要信我!”他走近,望着我的双眼,道。
我这才冷静下来,道:“我要再见他们一面。”
“见不得。”他突地威严。
我愣着看他,微仰着脸,不可置信,他从未如此坚决地拒绝过我,何况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我侧头看向那一池残叶的水面,道:“尚是初夏,这儿却是一副秋色,我随便走走可以吧?”
他便答:“好,李玉伺候着福晋,有事速来传我。”
我便不再瞧他,径自往埋着那棵树的园里去了。那树如今又粗了一圈,枝叶繁茂,为人遮挡着秘密,我挺着肚子蹲不下来,便吩咐棋官儿依着我说的地方刨土,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已经化成土了?”我自言自语。
“咦,这是不是?”李玉忙站起来捧着手给我看,
“竟然是记错地方了。”我苦笑。
我将那半只核桃托在手心的帕上,如今六七载已过,早已腐朽得看不出半个字迹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心道,隔着帕子将这剩余的念想也捏得粉碎,轻轻一抖,粉末落在地里,与泥土分不出一二。
果然应了那句看着他楼起楼塌,曾经的宠臣之女,如今的罪人之后,弘历将我送回圆明园,道:“今日好好休息,不用等我了。”说完,他又盯着我,直到我对他点头答应,他才肯转身走了。
他前脚走,熹贵妃的补药便到,我难受着脾胃,不肯喝下,便对宝珠道:“宝姑娘帮我拿些点心来吧。”
她闻言,便去外间取点心,我忙得将碗中的粥一股脑都倒进了桌上的水壶里,又赶紧倒些牛乳在碗里,棋官儿站在一旁表现得镇定十分。
待宝珠托着点心盘进来,我倏地将碗端在嘴边,佯装刚吃完的模样,鼓着腮帮嚼了几下空气才把碗放到桌上,她见任务已完成,便立时收拾了餐具去了。
我这才松一口气,转身看向瞪大双眼的棋官儿,突地发出许久没有流露出过的爽快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