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您找我?”半年前的一天,才当上花柱的蝴蝶香奈惠应主公召唤而来,她单膝跪地,聆听对方的吩咐。
“是的。”产屋敷耀哉与蝴蝶香奈惠年纪相仿,丑陋的疤痕尚未在他的面门上盘桓,他问,“香奈惠,你还想要精进医学吗?”
“哎?”
“鬼杀队到底是非政府组织,能够对我等提供帮助的医师并没有想象中的多,前次我接到情报,说有鬼精通毒术,害人无数,当时起,我就燃起了培养一位专业医师的想法。”
“听闻你姐妹二人本家为医师出生,对草药十分精通,然黑船事件后国门大开,西方先进医疗技术流入我国,我便想同你问问,是否有学习更加先进医术的想法。”
“当然!”主公还没有说完,她却迫不及待地应下,“我希望能够掌握更多的技术,帮助为鬼所伤的队员。”
产屋敷耀哉轻吐一口气,表情放松:“这样就好。”
“主公。”香奈惠却还有话要说,“我的妹妹蝴蝶忍,在药道上也很有天赋,如果可以的话……”
“我明白。”产屋敷轻笑道,“不过忍应该只有12岁,听闻教授西洋医术的学堂会以洋文授课,进入之前恐还得补习一番。”
他叹息道:“白日攻读,黑夜杀鬼,生活将会十分辛苦,我还听闻医学校中女性很不得重视,怕是要辛苦你了,香奈惠。”
……
换任意一人来看,济生学舍的生活都与轻松无缘,蝴蝶香奈惠成日穿梭于图书馆与校舍之间,硬卡机布缝制的包中常放医书与钢笔。
因身材不如男性高大,只能早早到教室抢占第一排的座位,同室的男性见到女学生总是拍手剁脚起嘲弄之态,客堂闲暇之余甚至还以小纸条传递歪诗。
大正年代的女性歧视照旧根深蒂固驻于社会人心中,女性甚至不被允许拥有私人财产,放整个社会,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道具。
这样的生活对同教室的其他女学生来说简直就是地狱,因被欺辱而躲藏在墙角哭泣是常有的,可蝴蝶香奈惠,毋庸置疑,她是所有人中最坚定的那一个,社会嘲弄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为艰苦的学业与苇草似的在风雨飘摇中成长的生活而落泪,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幸福事。]看见苦恼的同学们,她忍不住露出会心且慈爱的微笑。
[能够活着斩杀恶鬼,抚养幼妹,研修医术帮助他人,这样的生活要是还抱怨,就太不知感恩了。]她对生活中悲苦一面的痛恨,永远压在绵延的感激之下。
“太宰老师的文章刊登了!”
这天,她照旧很早来到教室自习,只听见“蹬蹬磴”的脚步声与“哗啦哗啦”报纸弯折的声响,几名女同学并肩走进教室。
她们都是时髦的女学生,甭管上半身穿着如何,总要蹬小牛皮靴,相较之下蝴蝶香奈惠的草鞋更加不起眼。
太宰治的名声她也听说过,多是由济生学舍的男女同学口中传来,与她年纪相仿的高野良子是热衷文学的新女性,曾就文章构架同太宰老师致信。
悉悉索索的对话声传入香奈惠耳中。
“是《你好,大正》的下篇。”
“没有了吗?”
“是,老师说这只是短篇小说。”
报纸眼下只有一份,想看的人却很多,只能选取一人朗读。
“第一日:
说是邀请我来看甚博览会,实际上却不许我随意走动,只令我进无形墙壁(玻璃)搭成的房间里,禁止外出。不肖多时,会展内人便多了起来,宽敞洁净的过道上来来往往全是人,我先以为他们也要进笼子里,不免得意洋洋,看我住的笼子只有一人,他们人很多,难免要几十人乃至百人住在同一笼子里吧!
尤其这些人中,还有些模样古怪的恶鬼,发色浅淡近黄,皮肤苍白,眼珠更是绿的蓝的,这等怪人必须要牢牢看好才是。
哪里知道我等啊等的,人变得越发多了,却没有开新的笼子,这些人簇拥在透明的玻璃墙旁,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看,不免指指点点,哪怕我打个哈欠、伸懒腰舒展躯体,都会引起阵阵惊呼。此情此景不免令我想起村中的愚民,每每我作汉诗,不识字的人就会大加赞颂,他们哪里懂我写了什么,怕是连字都认不全吧?
我猜眼下的人,也是在表达对老祖宗的称颂,仔细想想,若我遇见了浦岛太郎,也是会将他当作神明诚惶诚恐地跪拜。
我故意走动来走动去,看他们同猴子一样尖叫呐喊,大感快慰……”
读完这一段,本在欢呼的女学生们声音都小了,空旷的教室中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香奈惠心中升起古怪之情,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胸膛间只有烦闷躁郁的情绪在回荡,却又不得一吐为快。
肩负阅读重任的女学生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是坚定地往下读。
“夜晚来了,我独自静坐在透明的屋舍中,就连小便也要在痰盂里,我与带我来的人提过,希望墙壁为坚实的模板,至少能遮挡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他诧异地说:’有必要吗?大家都很爱戴您,绝不会因为您又不得体的举动而指责,不如说他们看着你方便都会尖叫。’
我心里觉得奇怪,但已得到了这么好的招待,再给人添麻烦就太不识趣了,只能暗下决定,上午有人来时好好憋着,不吃饭不喝水,等到晚上人都走了再方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