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法看着她微颤的睫毛,黑而亮的睫毛,就那么覆在她的眼睑间,遮住她所有的惊慌,他的大手越过桌面,轻轻地按住她的手背,明明还只是初秋,却是觉得她的手与冰块有得一比,让他有些不太高兴地皱起眉头。
“你有什么不值得的,要不你说来让我听听?”他问了,就十几个字,没到二十个字,所有情绪都深埋在刚毅的表情下。
明明问她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是觉得那个声音里含着一股子叫做温存的东西,叫她有些死去的心,浮起一种叫希望的苗子,恨不得死死地抓住,又怕那只是镜花水月,是怎么也抓不住的。
她哪里都不值得,心里头是这么想的,真叫她说出来,自己也是说不出口的,等于往着她自己身上刮下肉来似的,疼得叫她不能轻易压抑。
“我真、真不能——”她说到这里,声音明显有些失态,把自己的手给抽回来,还是狠狠地捂住自己的嘴,再试图克制着自个儿的情绪,待得她慢慢地觉得能够说话时,把手给放开,视线不敢面对着他,“陈法,我们别办婚礼了,我们去把手续都结了吧?”
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剜她的心似的,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口,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忍着不让眼睛掉落下来,一滴也不许,小脸给绷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没有再回头的意愿。
陈法一听这话,气便是从心里头窜起来,这小妻子太纵着也是不太好,这种话还能随便说说的不成?
不过,他心里头这么想,行动间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东西来,反而是镇定地再夹菜到她的碗里,仔细着盯着她,瞅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早就是把过把人搂入怀里,好好地劝慰着,哪里舍得让她难过,偏就是觉得她这个态度着实让他不喜。
像是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似的,他暗沉的眸光落在她的小脸上,瞅着那张脸给绷得死紧,还是重复地问,“肚子不饿?”
重复的问题,让她觉得自己憋着好大劲儿挤出来的话,像是打在棉花絮上,一点反应也没有,让她有些高兴,又有些忧愁,或者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
她想跟陈法在一起,别人自是容不得她这么自在,硬是把话摊开来,她不想离开也得离开,她是个自私的人,怕听见从他嘴里先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于是她自己先开口了。
“不想吃,没有胃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是飘在空气里,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真不想吃,没有胃口。”
后面的话,她是重复的,放了点力道,将那几分不真实给落实成真实,包厢里,一道阳光从窗口那里映射进来,落在她小脸上,明明是紧绷着的小脸,却是显得有些软意。
她到是不知道这些,没能看见自己的脸,只是自以为是地绷着脸,对着他,强自撑着自己那种名为“坚强”的外壳,“陈法,我们好聚好散吧,有我这样子的,对你真不好——”
“好不好的,由着你一个人说了算?”
这回,不再是温言细语,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冲着她过去,那是陈法,一而再、再而三地听着她这样讲,再多的耐心也是压抑不下去,丢下手里的筷子,他站起来,挡住窗口的那抹阳光,刚毅的面容背对着阳光,显得有些暗。
高大身影一下子挡住所有的光亮,让她眼前微有些暗,到底是白天,也不会太暗,就是跟太阳躲在云层里一般,暗暗的,又不是很暗。
她低着头,手早已经从桌面收回来,十根手指在桌面下紧紧地绞在一起,是激动,还是牢牢地克制着自己,她怕自己会影响他的仕途,她这样子的,哪里能配跟他站在一起,她是自私,是自己先说,不想让自己难堪,可是,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与他在一起。
“也不能由你说了算——”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委屈极了,纤细的双肩一颤一颤,抬起头满眼的泪水,冲着他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说,你以为我不这样说,会没有别人在你面前说?还是你觉得只要我不说,你就可以当成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
她是连珠炮地质问过去,明明气势挺强的,可那满脸的泪水,却让她的气势降低许多,落在陈法的眼里,不由得失笑出声。
“你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个什么东西?”他低低地问着她,声音里难掩的是一股子愉悦之味,“年纪小,想的到是挺多的,怎么着,你还想护着我吗,弄个自私的样子,给我来看?”
068
灰妹无语了。
就她心里头那么点纠结的心思,一下子让他给捉个正着,捉得找不出一丝不对之处来,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前无所遁形。
她抬起个头,眼里汪汪的水意,是让他的话给惊着了,那眼睛有些儿瞪大,傻傻地瞅着他,眼泪那是要掉不掉的,挂在那眼眶里。
陈法微叹口气,起身站起,落坐在她的身边,用指腹抹过她的脸颊,抹去那些个湿意,“哭个什么,就自己委屈,早就跟我说不就好了?”
她却是哭得更大声了,扑入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小妻子哭了,哭得他胸前都湿上个一大片的,他没得办法,只让她哭,能哭才是好的,把心里头那些东西都给哭出来,也顾不得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让她哭。
“我、我们——”她趴在他怀里,压根儿不想起来,话是抽抽噎噎地说出口,话也是开个头,没有说下去,那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到是晓得她的想法,“婚礼不会取消。”
婚礼不会取消——
没有她一个人离开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