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子笑得温和:“兄长今日有高见,平日里默默,想来是顾着弟弟们愚钝会被夫子责罚了。”
正慢吞吞收拾书包的谢识檐难得有弟弟愿意主动亲近,还是被夸,脸微微红起来,又顾及脸上疤痕,只敢低头侧脸,轻声道:“弟弟谬赞,哥哥只是略微灵光一闪罢了。”
“灵光一闪?”
四王子似乎对这个十分有兴趣,侍从在屋外提醒要赶紧进宫面见王后都暂且忽略,同大王子慢慢散着步,似乎是无意,轻声问道:“兄长是想到了什么?亦或是觉得见过幼童行恶的事?”
从未有弟弟愿意给自己这样的亲近,大王子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倒豆子似得一口气全说了,可想了半天,他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在夫子面前说那些话。
恍惚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他怔怔愣了,还是一旁的四王子轻声提醒了下,他才缓缓回神。
可目光在彻底聚焦于谢长宴这个弟弟面上的最后一刻,却莫名得觉得熟悉,似乎眼前这张脸陪伴了自己许久,脑海中竟然还闪过自己这张布满伤疤的脸在四王子面前哭泣的场景。
谢识檐觉得不可能,他同四弟并不亲近,小时候就被王后与诸位夫人嫌弃,和诸位王子分开生活,平素都打不上两句招呼,更别提陪伴了。还有自己竟然会在四王子面前哭……不说他们之间的陌生,他好歹是大哥,怎么会在弟弟面前哭?
这个念头可真是荒诞。
他扯扯嘴角尴尬得笑笑:“为兄只是一时胡诌罢了,夫子看我愚钝平素又不爱发言,今日看我生出些许勇气,才没有打断,我的才学哪比得过弟弟呢?”
这话要是别人说,就可能会有些阴阳怪气,可若是从谢识檐口中说出来,就只会让人觉得他还真是挺有自知之明。
可被夸奖的谢长宴脸色却慢慢淡下来。
八王子跟在后头偷听了半天,蹲在地上拔草,搞不懂谢长宴是不是属狗的,一会儿变个脸。
还是侍从在旁又催促了几声进宫,后者才拱手告辞。
哪怕不爽礼数都做的这样周到,八王子忍不住点赞。
倒是留下谢识檐一头雾水,但转念想想今天最受欢迎的弟弟主动跟自己说话,兴许将来也会有更多的弟弟来找他,喜滋滋得抱着书包回了家。
今日是四王子的生辰,却也十分巧,也是他的生日。
虽说父王王后并不怎么在意他,他也不会不放在心上。
早早就让下人准备好了长寿面,他亲自端到母亲的屋里。
大王子的母亲,就是当今楚王的原配妻子,因为渐渐疯癫被撵出王宫,生下孩子后就愈发行为疯魔,前些年竟然多次要掐死自己的孩子。
为了保证安全,宫里下令,将她关在王子府上一个小角落。
平素侍从会给她送饭,不许大王子接近她,可今日是他的生辰,十六年前母亲的受难日,往常他没法尽孝心,今日却怎么样也要见见亲娘。
侍从思考了许久,只让谢识檐隔着牢门说两句话。
先王后已经四十多岁,日日被囚禁,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
眼下似乎白天已经发过疯没什么力气,对于一个陌生人的靠近没什么反应,只静静靠着墙壁闭目养神,见有人送了食物来,立刻扑过去捧起碗来狼吞虎咽起来。
谢识檐轻声唤了几句母亲,却依旧不见先王后有什么反应,他也不在意,笑着继续道:“母亲,今日上课夫子难得夸我了,连四弟也主动来找我说话关心我,母亲今日我做的长寿面也十分好吃,前几日我还救了个姑娘,您不用担心,我对她没有恶意,她家人都不在了,一个人在世上活太艰难,我只是想帮帮她,可您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自己是神仙,虽然听着傻乎乎的,但她要真是女神仙,看在我收留她几天的份上,能让您好起来就好了……”
说到此处,谢识檐眼眶微微发红。
自有记忆以来,母亲就一直这样疯疯癫癫,从未像正常的母亲一样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他唱过一首摇篮曲。
可他也并不怪罪,他知道母亲一定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自己健康正常。
此刻的他没有在外人眼中那副没心没肺,头靠在牢门上,想要多看看母亲的脸,像个孺慕母亲的普通孩子。
似乎是女子连心,察觉儿子的心痛难忍,先王后停下往嘴里塞食物的手,怔怔得回头,疑惑得望了谢识檐许久,眼底渐渐漫上一层水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仓皇得手脚并用爬到谢识檐面前,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那双手,脏污油腻,可谢识檐却渴望了许久,今日似乎是老天垂怜,母亲终于要想起来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