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到前线,路途其实并不算遥远,但袁术磨磨蹭蹭走了很多天。
他可以为自己迟缓的行动力找出好多理由。
比如马车跑快了会很颠簸,他坐着不舒服;
比如路过一片盛开的桃林,他有感而发,横槊赋诗,再饮一杯产自西域的葡萄酒,认真享受生活的美好;
比如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应对,派出最器重的两位大将,率领数万人马,将目标围成两座孤城。都这样了敌人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不必担心,接着奏乐接着舞!
比如……
有的理由听上去勉强能说得通,有的理由只会令人觉得岂有此理。
但它们确确实实是袁术的真实想法。
在极为优渥的环境中长大的袁术被养出了非常自信的性格,他发自内心地认为整个世界都要围着他转,他赞同的都是对的,他否定的都是错的,他的目的一定会达成。
董卓之乱前,袁术的认知与现实没多大差别,别人确实很乐意捧着他,虽然有个小妾生的总是绞尽脑汁抢他风头,但是没关系,他是嫡子,身份尊贵,就不跟卑贱的下人过多计较了。
可董卓之乱后,世道变了,袁术的认知开始与现实逐渐分离。
先是德高望重的叔父被董卓屠戮满门——董卓可是袁家的门生故吏!没有叔父的举荐,他哪会有后来的地位?不过是袁家的一条狗,竟然敢噬主!
颇有点“反了!赘婿反了!”的既视感。
然后是袁绍从他手里抢走了一大半原本都该归他的袁家政治资产——最可气的是人才们就像瞎了眼,纷纷主动往袁绍口袋里钻!
接一连三的打击令袁术出离的愤怒了。
人的性格一旦形成,很难转变,除非遭受重大挫折。
袁术遭受的挫折还不够,他还处于不愿面对现实的阶段。
尽管周围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袁术仍然坚持着旧日的种种习惯,好像这样做,就能永远停留在辉煌的过去。
直到他遇上了吕布和吕昭。
这对凶残的父女丝毫不给面子,干脆利索地扯下了袁术精心维持的伪装,将他孱弱的一面,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装饰奢华的帐篷内,美貌侍女们委顿在柔软舒适的地毯上,面容苍白,身体瑟瑟发抖。
长史杨宏低头垂首,安静地立在翻倒的桌案旁,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袁术两只手紧紧抓着一张写满文字的帛书,眼睛瞪得滚圆,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帛书上写了两件事:
一,吕昭夜袭营地,引出桥蕤,将其与部曲围困在丘陵谷地之间,全部歼灭;
一,张辽偷袭运粮船,烧毁粮食,截断粮道,还劫走了黄猗。
此时距离袁术派出纪灵前往叶县,不过七天而已,局势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怎么敢……怎么会……废物!都是废物!”袁术的声音中能听出明显的颤抖,“不,不不不,我不信,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身经百战的士兵们,我引以为豪的将领们,怎么能接一连三地败在同一个人手里!还是个小女孩!
袁术霍然起身,狠狠一脚踏在已经被他掀翻的桌案上。人在愤怒的状态下果然潜力无穷,这一脚竟然将木桌硬生生踹成了两段。
木板锋利的断口擦过袁术的小腿,割开昂贵的蜀锦,扎进柔软的皮肤。要是平时,袁术早嚎着叫医师了,但愤怒令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巴却吐不出一个字,他直勾勾地瞪着将信送来的斥候,憋了半天,眼前一黑,仰面栽倒。
混沌的意识捕捉到了一片嘈杂的声音——
“主公!主公您怎么了!”
“快去请军医来!主
公晕倒了!”
“小心点!把主公放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