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勉强站起身来一看,就见绿草无边,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如同波浪一般,自己也仿佛落在了茫茫大海之中,眼前除了禽鸟飞翔,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将头上罩着的罗巾解下,擦了擦手上的血,一步一步地走去,想要再找着那个哈萨克的帐篷。可是她的两腿已被摔伤,行走艰难,而且这么大的草原,周围不知有几百里地,到哪里去找那个马群和那小小的帐篷呢?
玉娇龙走了半天,才走出了不多远,她的心中焦急极了,暗想:这里真和沙漠一样,恐怕我在这里就要渴死饿死了!虽然武当书上所传示的武艺不少,但也没有千里飞行之术呀!她的心中十分难过,勉强挣扎着又往下走。直走到日色平西,还是没有走出这片草地,腹中又饿了,而且双腿疼痛,她便又卧在草地上,叹着气。待了一会儿,天上的云光俱已变红,一群群的乌鸦从头上掠过,晚风阵阵吹来,眼看天色就晚了,玉娇龙心中更是懊烦,周身又无力,索性便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忽听见耳边隐隐有一阵马蹄之声,玉娇龙顿时一惊,赶紧翻身起来,双腿一用力就站了起来。借着天际的霞光一看,从很远之处,跑来了几匹马。玉娇龙大喜,等到马匹渐渐来到临近之时,她就高声呼叫道:“来人呀!”
连喊了几声,那几匹马就都停住了。马上的人就转首四下来看,玉娇龙这红衣俏影在草地上很是显眼,当下就有一匹马飞也似地驰来。将到近前,这马上的人就说:“原来玉小姐在这里,我们几个人找了您一天啦!”说着便下了马。
玉娇龙倒不禁惊愕,想不到来的竟是自己父亲营下的官人,只见这人头戴官帽,身穿很肥大的一件青纱袍子,身材十分高大,脸色很黑,双目炯炯有神,颔下刮得干干净净,一根胡须也没有。她看这人的面目很熟,可是想不起来他姓什么,似乎不是父亲衙里的,此次出行那八个差官之中也没有此人,遂就退后了一步,问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这人说:“我从白沙岗来。昨天在大风里小姐走失了,太太不放心,特命我来接小姐。我们在沙漠跟草地里找了一天,小姐快跟我走吧!”
玉娇龙这才信以为真,她又抬头一看,见刚才和这人一同来的那三匹马。这时反倒踏着草地往北飞驰去了。玉娇龙就赶紧问说:“他们怎么倒走了呢?”
这人就说:“他们本不是跟我一块来的,他们是往莎车县去的差人。与咱们无关。刚才我们是无意中遇见的。太太只派了我一人来找小姐,太太跟车马现在全部都在白沙岗,离此不远,请小姐快随我去吧!”
玉娇龙渐渐觉得有些诧异,又见这人的马上有一个红绸包裹,她更觉着眼熟,仿佛跟自己由且末县动身时,命绣香她们携带着的那几个包袱一样。玉娇龙面上不露声色,又直瞪了这人一眼,这人却忽然垂下脸去。玉娇龙的心中怦然一动,就上了这人的马,这人便牵着缰绳转过了马头。
此时,夕阳照着他们的背影,这男子在前面走着,玉娇龙骑在马上,也走得很慢。玉娇龙看出这男子头上的那顶官帽不大合适,身上的青纱袍子更不合体,她就问说:“你姓什么?”那人说:“我姓罗,我是罗差官。我跟小姐是一同由且末城出来的,难道小姐不认识我了吗?” 玉娇龙说:“营里那些官人,我怎能全都认识!”那人没言语,依旧在马前走着。
玉娇龙心中发着冷笑,但是见这人的雄壮的背影,却又觉得有些熟悉。此时这人已将缰绳放手了,天际霞光灿烂,看人倒还清楚,玉娇龙就蓦然催马赶到那人的前面,又突然收住了马,她在马上回首一望,就正正地对着这人的脸,她就把这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只见这人年约二十余岁,生得极为英俊,虽然觉得面熟。然而自己确实没见过此人,她不禁脸上一红,可是心中倒更加疑惑。
此时这姓罗的人见玉娇龙蓦然看了他一眼,也不禁一笑,就说:“我们都不晓得,原来小姐有一身好本领呢!”
玉娇龙问说:“谁告诉你说的?我若有本领,我还不至于落到此地呢!你休说闲话,快带我到白沙岗就是了。”
姓罗的赶上来说:“小姐,白沙岗今天可赶不到了。”
玉娇龙说:“那难道就在草地上走一宵吗?你告诉我白沙岗的方向。我自己会骑马找了去!”
姓罗的说:“天快黑了,我就是把方向告诉了小姐,小姐也必走不到。倘或小姐再走失了,我回去见太太可怎么交代?离这不远,就有村舍,我可以带着小姐到那里去投宿,明天再去见太太。”
玉娇龙说:“想不到你对这里的路径倒还很熟?”姓罗的说:“我本来常走这股路,衙里往伊犁的公文向来都是由我送。”玉娇龙点点头,又问:“你知道大人往哪里去了吗?”姓罗的说:“大人不是到北京去了吗?”玉娇龙听这姓罗的说得不错,这才有点信他真是官人,便想刚才许是自己疑惑错了,于是,就由这位姓罗的指点方向,策马向前走去。
天色已渐渐黑了,天上的星光和残月发出些微光,晚风习习,吹得玉娇龙的身子有些倦怠。走了半天,方才走进了一个村落,这里不过十几户人家。几只狗见有人骑着马进村,就不住地汪汪干吠。那姓罗的人先打开一家柴扉进去,待了半天,才见有个年老的农夫开了门,提着灯请他们进去。玉娇龙就下了马,提着马上的包裹随老农夫进到屋内。屋中空闲无人,老农夫就把手中的一盏油灯放在桌上。此时姓罗的也进屋来了,他就说:“有什么吃的没有?快拿来!”老农夫连声答应着,仿佛很恐惧的样子。就出屋去了。
这里玉娇龙就用手指甲将油灯挑起,灯光一亮,那姓罗的就赶紧转过脸去,他走过去指着炕上放着的包裹,说:“这里是小姐的衣服。太太恐怕小姐在外飘流了两天,衣服一定都穿不得了。所以才叫我把这些衣服给小姐带来,好叫小姐更换!”玉娇龙走过去,这姓罗的人又赶紧闪到一边,他的脸依然背着灯光。
玉娇龙打开包裹一看,见里面确实是自己的衣服裤子,可没有鞋袜,遂就不语。她又转头看这姓罗的,见他并不知退出屋去。玉娇龙就拿着小姐的架子,说:“你出去吧!不叫你不许进来!”姓罗的答应了一声,便退出屋去。
这里玉娇龙就坐在炕头上细细地想,忽听隔壁有孩子啼哭了两声。又似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孩子还使劲哼哼着要哭,却哭不出来。玉娇龙赶紧将耳朵贴近了板壁,就听有妇人压着嗓音威吓说:“你哭!你哭就得死啦!”玉娇龙一惊,赶紧静静坐着,又听窗外远远有马嘶之声,隔着窗纸并仿佛有男子粗重的喘气声,玉娇龙便暗自冷笑。
这时,屋门开了,那老农夫拿进来了茶壶、盐碟,和一块锅饼。一碗黄米粥,当他双手颤颤地将这碟碗等物放在那张破桌上时,玉娇龙就下了炕,揪了这老农夫一下,悄声问说:“你跟那姓罗的早就认识吗? 你们怕他吗?”这老农夫两眼发呆,胡须颤颤,没有说话。却见屋门开了一道窄缝,恍惚见那姓罗的正站在门外。玉娇龙就大声向老农夫说:“你把饭放下,你也出去吧!等我回去,将来一定派人来谢你们!”老农夫依然不说话,怯怯地走出了屋。玉娇龙赶紧随他去关门。等着老人出屋之际,她又向门外看了一眼,见外面很黑,那姓罗的已然走开了。
玉娇龙把门关上,这门却只有一道插关,无法关严。屋中也找不着东西可以将门顶上。她回身走到灯旁站立了一会儿,吃了一点锅饼,然后就将灯吹灭,摸着黑到炕上将身一躺,侧耳听着窗外。待了一会儿,就听窗外仍有粗重的呼吸之声,玉娇龙也就呼噜呼噜地假作睡着了。
又过了许多时,忽听屋门吧的一声响,玉娇龙立时打了个冷战,但她并不起身,只侧身卧在炕上,左手在身下按着炕席,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