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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诉衷情(第3页)

尹君把案头的油灯添满了油,并不吹熄,伴着母亲躺着,一会儿想到往日里母亲的一些事,一会儿又想到秋试的事,渐渐的石先生、丁可、沈谦、甘泽等学堂里众人的脸孔笑貌又纷纷扰扰地进到了心里,他奇怪自己陪伴母亲为什么还不能专注,就侧了身体,打量着母亲,渐渐朦胧起来。

恍惚间听到异响,尹君睁开蒙眬的睡眼,原来半夜里下起了雨,满世界都是沙沙的雨声,还有雨水敲打屋檐的轻响,掺杂着雨水从瓦当流下溅落地上的声音。尹君坐起身,看到母亲闭着眼睛,呼吸却很急促,便轻轻呼唤母亲,可母亲没有答应,于是心里着急起来,伸出手臂托起母亲的头颈,大声呼唤。尹夫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灯光下并不见眼珠转动,黯然无神。

尹江明听到了动静,急急推门而入,把夫人抱住,叫着秦婉这个名字,眼见得尹夫人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传出细微又急促的呼吸。

尹君呆若木鸡,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听到母亲喉咙里似乎有痰,只听几声艰难的呼吸,之后便没了动静。

尹江明叫一声“婉儿”,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尹君伸手握住母亲的手,可掌中的那只手却没有任何动静。尹君知道母亲去了,身子筛糠一般地颤抖了一下,便伏在床上,呜呜地哭将起来。

可怜尹夫人一生和顺温婉,正值中年,抛下了丈夫和儿子。尹江明急忙央请邻人连夜报丧,天明时亲戚陆陆续续到来,都是哀叹不已。接下来入殓、请七、出丧、安葬,亏得亲友帮衬,才算没有失去体面。

尹君眼见得母亲被盛入棺木,又眼见得母亲的棺木渐渐被填埋覆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再也见不到母亲了……”他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悲从中来,嘴角抽动,啜泣不止。

此后,尹君觉得屋子一下子空了,自己的心也空了,常常出神地坐着,直到五七祭祀毕,他回望母亲的坟茔,心里对自己说,生我养我的那个人,世上最亲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目光收回来,仿佛自己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这个没有母亲的可怜人。

尹君守丧,一个月过去了,他常常默然发呆,活泼不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此时正值秋高气爽,他也只觉得日子黯淡,成天茫茫然,以至于家里无人操持,四处蒙尘。

这一天尹江明草草地做了饭端上桌子,慨叹日子真难。他想到尹君把重振家声的科举也堵死了,不由得又生气起来,说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自强又如何,永远田舍郎了。”

尹君有些不服气:“自自在在田舍郎,苟苟营营在官场。何必看不起田舍郎呢?像陶渊明那般不为五斗米折腰,锄豆南山下,倒也潇洒快活。”

尹江明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道:“南山的山核桃也该采收了,你且去快活快活吧。”言语间带着嘲讽,尹君不以为意。

父子俩吃过饭,尹君按照父亲的吩咐,穿上粗布衣服,戴着草帽和布口袋,跟在父亲身后上山去林子里。核桃树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正有斜,阳光像金子般穿过枝头,洒在地上。林子里还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柴门上写着“庙小风扫地,天高月作灯”。尹君颇有兴致,这一阵子的沉郁悲伤减轻了不少。

尹江明把一只草帽递给尹君,道:“太阳晒着不好,而且草帽可以防着刺娥。”尹君嫌草帽难看不肯戴,尹江明也不则声。他将一根短棍系在竹竿末端,形成一个倒钩,然后举起来深林枝叶间一个一个地把核桃儿钩下来。尹君提着袋子猫着腰在地上拾核桃,有的核桃带着小枝,要把小枝摘掉,有的核桃一直滚到很远的地方,必须紧跟着拾取。

尹君忽然感到手背针扎一般,仿佛滋啦一下,整个手臂都麻麻地疼起来。他哎哟一声,才发现核桃叶子上伏着一只扁扁的绿虫,绿虫上有一簇簇的尖刺,他想这就是父亲说的绿蛾毒虫吧。尹君看看手臂,被蛰得肿起一条儿,现出一个一个清晰的毛孔来。他想,这是劳作不能避免的吧,只能低着头继续追着核桃跑。核桃渐渐拾得多了,半袋子好歹二三十斤,随手提着实在不便,把袋子丢在一边,再把核桃一把一把送过去也不便。不一会儿,一只绿蛾虫随着竹钩子的钩动掉落下来,恰巧落在尹君的后颈,刺疼袭来,尹君又是哎哟一声,脖颈便被刺得肿起一片。尹君气狠狠地抬脚向刺娥虫踏过去,直把刺娥虫踏得稀烂。

秋日的阳光很明媚,但是待到中午时分却也热辣辣地,尹君晕头转向地忙了半日,刺娥加上阳光的照射让他开始厌烦起来,只是撑着不说,赌着气拖着袋子拾核桃。矮的枝条没法用竹竿钩取,便只能扯住压弯,从上面采摘。好不容易采摘了满满两袋,已经日薄西山。父子俩各自扛起来下山去。

尹君已经饥肠辘辘,一时巴不得一时能回到家中。上山不觉得高,下山才觉得难。刚采摘的核桃水分很多,压在肩头本就很沉,加上大半日的疲乏,越走越累,渐渐地两腿颤抖起来。核桃袋子压得肩头生疼,便停下来从右肩换到左肩,一会儿又只能从左肩换到右肩,他咬着牙坚持着,终于走到家,丢下袋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想到“锄豆南山下”,也不便抱怨,默默地跟着父亲烧火做饭。

一连三天采核桃又晒核桃,把尹君累得不轻。

第四天,尹江明又带着尹君去山坡伐竹子。砍伐倒也不难,难在要扛起毛竹下山。两根毛竹捆在一起,顺着山道往下走,越走越觉得重,肩头也磨破了、压紫了,而且山道崎岖,常常顾前不顾后的。尹君见山道直一些的地方,便让毛竹顺着山道溜下去,不想一直溜进了沟沟里去了,又得去拖上来。气得尹君咬牙切齿。

砍了几天竹子,便去卖山核桃。挑着山核桃走很远很远的路,到了集市被人挑三拣四地压低价钱,几天的采收,一年的核桃收成换成了区区几百文铜钱。然后去卖竹子,要把竹子扛到河边扎成竹排,更加辛劳,却一样的贱价。

尹君叹息一声,不禁说道:“农人太难了,如此艰辛,只得些许银钱!”

尹江明道:“你以为这些钱都是自家得了吗?春天采茶夏天交税赋,秋粮收后是秋税,税赋之外勉强填饱肚子而已,若遇天灾人祸,只能举债,再难翻身了。”

尹君慨叹道:“自家的田地,自家的辛劳,却要把血汗交给人家!”

尹江明睁眼道:“又大逆不道,千万不可像有乱臣贼子的想法!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是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株庄稼,乃至每一个人都是王的。种地、讨贼、戍边,都是子民为王而做的,哪里有什么自家之说。”

尹君不语,尹江明接着说道:“等两日该给茶田施肥了,竹枝枯草败叶拿来熏肥,挑到山上去。”

几场秋雨,落叶萧萧。尹君夜里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感到了秋夜的寒气。他想到丁可,想到桃花溪,仿佛昨夜,又恍若隔世。“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丁可如今在干什么呢,她可好?尹君想到丁可要他托媒求亲,可如今自己守丧,况且两家却不能门当户对,自己又无前途,哪敢提什么求亲呢,于是心里生出悲凉来。

艰辛的磨折让尹君情绪不佳,常常与父亲闹些别扭。那一日同村的老陈说:“尹江明,你家里没个女人也不行啊,该续弦了。”两人闲谈了很久,这让尹君有些愠怒,找了个茬,父子恶语相向,吵了一架。尹江明骂道:“你这逆子,废物一个,文不能扫地,武不能挑水!”尹君冷笑,心中暗想自己读书六年同窗敬佩,而且如今习得翔鹤功,你这个做父亲的只怕虚度一生,什么也不懂得,于是撂担子不干了,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慢慢抚摸自己着自己红肿的肩头,查看划伤的手臂以及磨破的脚趾,他暗暗地对自己说:“我今生绝不肯守着薄田种地!”

夜晚他坚持读读书,待到夜深人静又吐纳导引修习翔鹤功,每隔两日便在深夜偷偷他跑到山上,山神庙前施展翔鹤功。他格外刻苦,静心敛神,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并以此消减对丁可刻骨铭心的思念。

他想起母亲的话,徽州商人极多,可以投靠姑丈去做买卖,那一日便跟父亲提及。父亲道:“这也是一条路子,前些日子跟你姑丈商议过,明年开春你就去吧。虽是自己的亲戚,也要守得住规矩,耐得住性子,吃得了苦!”尹君点点头。

冬去春来,已是三月,柳丝碧,桃花开,春风暖,燕子回。那一夜尹君走上山去,星光下找到那个山神庙,对着神像道:“山神老爷保佑,你的山民就要外出闯荡了,明日三月三便去探望丁可,只愿平安顺遂!”说罢,重重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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