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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但当他撩开床前的帐幔时,却一愣,床上只有一大滩血迹,韩君如不知去向。但两个侍女却言之凿凿,说亲见韩君如倒在床上,胸口插了一柄匕首。

尽管韩绍羽封锁了消息,但夏怡母女及薜楚白还是很快得知消息,赶了过来,正在众说纷坛之时,韩君如回来了,她已换过衣服,但掩饰不住一脸的苍白及神情间的古怪。韩绍羽再三追问,她什么也不肯说,韩绍羽及夏怡母女都认为韩君如在故弄玄虚,想以自杀恫吓家人。可事实上,再问及婚事时,韩君如只是凄声道:“我已死了一次了,林家的婚事由爹作主好了。”韩绍羽松了口气,又有些惊异。韩君如冷冷道:“人未死,心先死,任他是谁,娶得只是一具臭皮囊而已。”那决然的神情,语气又一次使韩绍羽想到了楚湘君。

但韩君如终归还是答应了林家的婚事,终归还是令韩绍羽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随之而来的是对韩君如的满心负疚。在那段时间里,他竭力去关心、呵护君如,事实上,那次事后,韩君如一直接连不断的生病,以至婚期一拖再拖。而韩君如对韩绍羽加倍的关怀,只是投以加倍的冷漠。韩绍羽发现,无论他做什么,都已勾不起君如对他的一丝敬爱了。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年的雪下得格外早,而那一天,韩绍羽很早就醒了,一眼瞅见窗外的银色世界,顿时有了兴致。他悄悄的披衣下床,去园中散步。整个韩家上下还静悄悄的,大家还沉浸在甜梦之中。

韩绍羽忽然闻到“泪染轩”中飘出脉脉的梅香,他信步进院,那星星点点碎金一样的花朵及幽幽花香令他心旷神怡。韩绍羽兴致大起,驻步在梅树下尽情欣赏,甚至想随口咏哦上一二句诗。忽然耳边一阵利器破空声传来。他心中一警,隐身于假山间,就着山石间的空隙向外张望,只见一白衣人正在庭院中练剑。韩绍羽不看则已,一看不禁暗暗喝采,如此精妙的剑法简直集合了百家百派武学之精华,平生见所未见,其间虽有火候未到之处,但也已锋芒毕露。他正疑心此人的来路,怎么会在泪染轩中练剑时,白衣人已将一套剑法练完。这时,韩绍羽才看清,这个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女儿韩君如。

这个从未练过武的女儿从哪里学来这精妙的剑法?韩绍羽的心开始紧缩,只见韩君如一身劲装,手提三尺青锋,英姿飒爽,目光锐利冷硬,哪有一丝一毫的病容。金鸡三鸣,韩君如才匆匆回房。韩绍羽在雪地里足足站了几个时辰,脑中一片混沌,所见的一切是真?是幻?他宁愿一切只是幻觉,只是梦境,只是他老眼昏花。他不知道韩君如到底想干什么,但单单隐而不告练剑的心计已令他寒栗了,还有她的剑法从何学来,如此精绝的剑法很象传说中的魔剑绝学,韩君如从何学来的。他曾借故到君如房中搜索一番,可惜一无所获。韩君如默默,一声不吭,只从眸子深处闪过一抹讥诮。韩绍羽感到,在女儿的心中已没有了父亲的地位。他只能默默盼望她婚期早临,以免她遗祸家门。

几个月后,韩君如终于成为了林兆闻的新娘。喜宴上,林兆闻喜气洋洋,韩君如却平静得异常,仿佛是一场闹剧中唯一的置身事外者。大红的喜袍衬着一张被胭脂染红的脸颊,毫无一丝新嫁娘的羞喜。就在同一天,薜楚白也依命与韩君怡完成了婚礼。也是从那一天起,韩绍羽的心就再也没平静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拆散了一对爱侣,成就了两对怨偶。

但两对新婚夫妻婚后却相当平静的过了一段日子。薜楚白,韩君怡很快有了孩子,君如也有喜讯传来,韩绍羽暗暗松了口气,允许出嫁后一直未回过娘家的君如归宁。岂料薜楚白见到君如的第二天就离家出走,因魔剑之争而受人暗算身受重伤,韩君怡心挂丈夫,迁怒君如而口出责言。韩君如痛心万分,说必还她一个完好的薜楚白,也不告而别。

以后就只是一连串的点滴消息。韩君如没有回玉剑山庄,林兆闻焦虑万分;薜楚白也有消息了,他被一神秘女人救走……韩绍羽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女人肯定是韩君如,她为了薜楚白是可以连性命都不要了。果不出所料,薜楚白、韩君如同行同宿,朝夕相对,自以为彼此坦荡,无愧天地,孰不知人言可畏,林兆闻猜忌心与日愈重。韩君如生下女儿,可孩子也已弥补不了她与林兆闻间的鸿沟,林兆闻妒恨之下对韩君如下了重手,却错手伤及幼女。

韩君如那一身来路不明又神鬼莫测的武功有江湖上越传越广,大家都认定她的武功源出魔剑,加之她秉性狂傲,不知觉间已得罪了许多人。最后,这个自以为只要有了武功就什么都不怕了的韩君如在走投无路下,跳下了深崖。

韩绍羽得知也只有暗暗伤怀,在这期间,他严禁家中任何人去管君如的事,他不能让君如连累全家。果然,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儿因奇遇获绝学,反遭来了杀身之祸。

四十年,人生中唯一的四十年。似乎只是在转眼间,他已满头华发。韩君如死后,他竟轻松了很多,俞珲、楚湘君的身影也很少在脑海中出现了,只有在十分偶然的时候,他才想起四十年很快就要过去了,但又很快忘却。

如今,俞珲回来了,就站在自己面前,瘦削,矮小,白发如雪。一身肮脏破烂的衣服,乱糟糟的胡须,衬着黝黑的皮肤,干瘪的身子上撑出一根根刺目的骨头,这是俞珲吗?韩绍羽睁大眼睛,这就是那个当年与他同样年轻潇洒,狂傲不驯,浑身上下衣冠楚楚,一尘不染的俞珲吗?怎么变成这样,唯一不变的是他眼中的那份仇恨、怨毒,依旧强烈的让人不敢正视。

俞珲仰天长笑,“四十年,我真得过过来了。韩绍羽,你可知我在夷蛮之地度日如年,几次三番想自行了断,最后关头还是停了手,我还要报仇,绝不能死的。昔日的俞珲风流潇洒,今日的俞珲形若乞丐。而你这个刽子手却在江湖上广博侠名,如今子孙满堂。”

韩绍羽抬起头,迎面是夏怡鄙夷的目光,他不敢正视,重新垂下头去,“四十年已过,你要杀我,我不还手。”

俞珲:“杀你我于心不甘,我熬了四十年,也要你熬上四十年,我要你身败名裂,亲眼见周围的亲人一个个弃你而去,你创下的基业土崩瓦解。当年魔剑害浣姐,累湘妹,如今这一切要报应在你身上了。”

薜楚白想起韩君如因魔剑而死,心头苦涩,“君如因魔剑而死,如今思过、梦怜又因魔剑双双失踪,这已是最大的报应了。”俞珲问:“君如是谁?”韩绍羽讷讷:“君如是那晚留下的孩子,湘君把她弃在我家门口,她恨我,连孩子也一并恨上了。”俞珲变了脸色,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那晚留下的孩子呢,不对,肯定不对。”忽而高声大叫,“君如是我的孩子。”韩绍羽怔然,俞珲怒不可遏,提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吼:“你当然不会知道,湘君当时已有了身孕。”

第九章老无聊发少年狂酒酣胸胆尚开张  韩绍羽脸色煞白,喃喃道:“湘君骗我,她为什么骗我?”俞珲挥拳重重击在他脸上,厉声叱道:“是不是你为了灭口要加害她,她为了救孩子才怎么说的。你这个狗贼,假仁假义的小人,禽兽不如的伪君子,你将湘君怎么了?”“没有,我没有。”韩绍羽急于解释,可俞珲重重的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俞珲嘶声怒吼:“你污我妻,害我女,天理难容你。”

薜楚白呻吟:“君如,君如,你九泉下也难安息。”见俞珲目露凶光,向韩绍羽胸口一拳砸落,韩绍羽闭目毫无抵抗之意,不知为甚心头霎时涌上一种冲动,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俞珲拳落在他背胛上。这一拳用力甚大,薜楚白只觉眼前一黑,险些痛晕过去。韩君怡哭叫着扑上来,挡在薜楚白前,道:“你要杀我爹,杀我夫,就先杀我,我代他们死。”俞珲见韩君怡一脸悲怆绝然,奋不顾身的样子,宛如当年的楚湘君,心头一软,第二拳再也落不下来。

韩绍羽推开薜楚白,韩君怡,涩然道:“我当日种下恶因,才有今日恶果,你们不必代我领受。”韩君怡悲痛难抑,“可怜的姐姐。”薜楚白强忍剧痛,向俞珲道:“君如已死,尸骨无存,所幸她还留下一个女儿,如今正因魔剑之累而身处炼狱,听说已被恨君谷强掳了去。她只怕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一定要救她。”强撑着说完这些,胸口一闷,口中喷出血来,人直挺挺厥了过去。

俞珲戳指向韩绍羽,“我今日不杀你是因为湘君未到,我们两人当日盟誓要共诛于你,我不能违誓,待他日我与湘君联手,再取你狗命。”言罢,昂然大步离去。在场众人均心想:“时隔四十年,湘君只怕早已灰飞烟灭,哪里还能找见。”但见俞珲说走就走,心里又都暗松一口气。

夏怡冷冷向张弘说:“你护着君怡夫妇速速从密道离开。”张弘惊道:“夫人要舍弃这片庄园吗?”夏怡盯着韩绍羽道:“梅花已被玷污,还有何留恋,倒不如一把火烧了来得干净。”韩绍羽哆嗦了一下,头几乎埋到地上。张弘也冷冷看着夏怡,“这儿的人确实不配‘雪舞寒梅’四字。”夏怡涨红了脸,恼怒的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张弘挺起胸,大声说:“这儿的梅树大都是我所种,多年来也由我辛勤培育,纵然要烧也得由我来。”夏怡:“你不要后悔。”张弘晒然而笑,“我一生中要后悔的事太多。”笑容中夹杂苦涩及看不懂的古怪神情,他在心里默默说:“对不起。”却不知此言对谁而发。夏怡目中也隐有泪光,慢慢地别开头去,轻声说:“也罢,你们小心。”

雪舞寒梅真到了有史以来最凄清的时候了。大厅里两位老人对酌狂饮,厅外梅花片片随风而舞。望着门外的绰绰人影,韩绍羽平生一股豪气,一股青年之时才具备的豪气。他哈哈大笑,气纳丹田,声若洪钟,信口吟咏:“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是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张弘接口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李白的千古名篇《将进酒》,韩绍羽和张弘昔日都读过,当时只觉满纸酒话,今日信口吟来却倍感豪兴。

聚于雪舞寒梅门口的诸江湖人皆震慑于二人的豪气,迟疑着不敢进。张弘冷笑:“无能小辈,也配来垂涎魔剑。”门口忽然骚动,一仙风道骨的道长手持拂尘,率先进了雪舞寒梅。其余众人均争先恐后的簇拥于后。张弘见状只投以轻蔑一笑,韩绍微微动容,“清风道长怎么来了。”只得迎出门去。

论年纪,清风道长只是韩绍羽的晚辈,但论声望、侠名,韩绍羽是隐迹多年的大侠,清风道长而今却正是侠名如日中天。江湖中人本以能者居上,故韩绍羽也不敢托大,自恃身份。

清风道长顿首,道:“此来原意只是探访故友,不料……不料一路上沸沸扬扬听闻魔剑藏匿于雪舞寒梅中,各门各派都派了人来欲一睹武林奇宝之风采。贫道虽知传闻多虚,然恐众人不信,又恐双方冲突,故冒昧自荐来做个调停人,以免双方一语不合,动起手来会伤了武林同道的和气。”

韩绍羽:“清风道长侠义之心果真令人钦佩,在当今人人醉心魔剑之时,还能保持一份置身事外的清醒,还能想到劝人为善,少造杀孽。”清风道长淡淡一笑:“贫道是方外之人,又怎能象常人一样沉迷于虚幻的俗物,希望老庄主也能看开一些。”张弘听他话里意思,明里暗里的要魔剑,气恼起来,道:“魔剑纵在庄中,你们又要怎样?”清风道长听他说得坦然,倒一怔,身后有个伶牙俐齿的声音接口道:“既是武林之宝,当然只有能者得之了。”说话的是弱水宫漂雨,说完,她带了其余三女便要闯进去。韩绍羽长身而立,冷冷道:“谁敢?”手一伸,向张弘道:“火来。”张弘递上火折子,韩绍羽随手点燃身边的布幔,那布幔已用油浸透,一点即着,火势熊熊立即蔓延开来。

清风道长叫:“老庄主不可。”要扑上来灭火,见韩绍羽如天神一般凛凛挡于前,怒目而视的样子,心头一阵发虚,缓缓退了出去。众人皆唯清风道长马首是瞻,见他退出,也一窝蜂的跟出去。回头再看,雪舞寒梅已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漂雨:“韩绍羽真是老糊涂了,放火烧庄子也罢了,怎么把自己也烧了。”清风道长:“老庄主只是不愿人闯入他的庄园才烧庄的,他自己必已从密道而去,你们不必负疚的。”漂雨哼道:“他死了才好,我才不内疚。”

正说话间,远远的过来二骑,正是湘夫人和竹泪。湘夫人远远见这边火势熊熊,激动得脸色也变了,“烧了,烧了,韩绍羽烧死了吗?”竹泪茫然,“烧了,谁烧死了。”清风道长忽然冲到竹泪身侧,拽住她的马笼,失声惊叫:“韩君如,你……你没死?”一石惊起千层浪,震得在场众人半晌说不出话来。竹泪错愕万分,良久才结结巴巴的问:“道长,你刚才叫我什么?”清风道长:“君如,你不认得我了吗?”众人细细打量竹泪,议论纷纷,有昔日与韩君如有数面之缘的,点头称确有几分神韵相似,大多数人则从未与韩君如谋面的,更是众说纷坛,人云亦云吵作一团。有说韩君如已死多年,不可能死而复生,有说清风道长目光锐利不会错认。

湘夫人呼吸浊重,她强持镇定,喝道:“哪里来的牛鼻子在此叨扰,什么韩君如,她明明叫竹泪。”竹泪头痛欲裂,杂绪纷飞,“韩君如?这名字怎么这样熟悉。对了,沈梦怜也这么称呼过我,我和韩君如长得很象吗?或者我根本就是她?可为什么我就一点也想不起来呢?”清风道长不死心得继续追问:“韩大小姐,难道你也不记得我了吗?”竹泪皱眉,“我应该认识你吗?我明明不认得你的。”这番话本是竹泪心思恍惚自言自语的,可传入清风道长耳中,却显得竹泪在有意戏侮他。清风道长不满,又将信将疑的追问:“真的?”湘夫人怒道:“你这牛鼻子太无礼了,无故拦我们的马,还莫名其妙的问这些话,快滚开。”挥鞭向他拽着马笼的手打去。

在场诸人个个怒形于色,须知清风道长不仅侠名远播,人缘也极好,见这独臂妇人当众对他无礼,皆跃跃欲拭,要锉锉她的锐气。清风道长还不甘心,“她明明就是韩君如,你却矢口否认,还出手伤人,真是太过份了。”湘夫人充耳不理,又一鞭抽去。清风道长微微一闪,闪了开去,可手中拽着的马笼仍旧不放。竹泪也莫名得气愤起来,“我是不是韩君如与你何干,你这牛鼻子未免太好管闲事了。”又听得边上有人窃窃私语:“她到底是不是韩君如?”,“我听说韩君如是个荡妇淫娃,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被丈夫赶出家门。”,“我听说她本来就是个私生女。”……种种言语皆如利箭,刺向竹泪。她不由怒起,蛾眉高挑,叱道:“狂徒,敢言辞轻薄。”挥鞭向那几人打去。那几人哪甘示弱,纷纷拔出兵器迎战,岂料身后不备被人踹上一脚,几个人跌做一团。

清风道长忖道:“奇怪,弱水宫门下四女又来凑什么热闹。”心念一分,手上已吃了湘夫人一鞭,他暗暗含嗔,只是挂念着竹泪的身份,忍气说:“夫人神技,贫道领教了。”湘夫人哼了一声,也见好收手。

那跌作一团的三人好不容易分了开来,见踹他们的是弱水宫四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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