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老师倒是把我当个人看,至少把我当个人用。他办公桌上的作业本都转移到我的桌上了。三(5)班的卫生评比,家长会都要我去搞定。现在想起那次开家长会,我还心有余悸。
站上讲台,扫一眼下面黑洞洞的眼睛,就语无伦次了。下面明明出席的是学生家长,我差点口误成认识在座的各位叔叔阿姨我深感荣幸。我把这事儿在电话里讲给阿布听,阿布笑痛了肚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孩子啊!我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实习的日子基本上还是风平浪静的。一个星期下来,除了一个叫谭涛的男生每天会在办公室外面反反复复扫走廊,看见我便缠着让我讲写作技巧之外,倒也没别的新鲜事。谭涛是三(1)班的。我除了担任三(5)班的实习班主任,也要代一周三(1)班的语文课。三(1)班是慢班。而谭涛这一类学生在老师眼中又是差生中的沉淀物质。老师对他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这个孩子长得还算拿得出手,有点黑。只是我搞不明白他为何总是穿一件深蓝色咔叽布的中山服,下面是条蓝白相间的学生裤。他说话的声音既尖又快。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总感觉脚边有只小老鼠蹲在那儿嗑瓜子。老师叫差生打扫楼道卫生。谭涛便义不容辞地分配到了这个任务。他很少上课,总是拎着个破旧的扫帚在楼道里晃悠。不扫地的时候,他就坐在教室的最后排,双手拖腮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想什么。
我总是在办公室门口碰到他。他尖声细气地说老师我能把工具寄存到你们办公室吗?我点点头。他就把扫帚拿进去靠在墙角。他并不走,站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我说你为什么不去上课?他说老师让我打扫卫生呢。你每天都打扫卫生吗?我看着他那件过长的中山服,扣子是咖啡色的。是的,我打扫卫生,可以不上课。谭涛说话显得小心翼翼的。你不喜欢上课?我试探着问。
谭涛低下头,口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下一节课我去讲创新作文的写作技巧,你去听吗?
我……我……我……要听!谭涛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
老师,我知道我成绩差,我笨,但我还想坐在教室里。本来班主任说要我交五百块钱留几张一寸免冠的照片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可以直接来拿结业证和毕业证书。他说反正我考不上高中,在这儿只能拖班上的后腿。可我想学,我就没有回家。老师每天让我扫地,我的作业可以不交……
15、天空,有鸟飞过(4)
谭涛,你不要说了!我打断了他的话。靠,这什么鸟老师啊!我要是谭涛,说不定早拿浓硫酸泼他丫去了。
你回教室吧!我用手指弹掉他衣服上粘着的小团蜘蛛网。我一会儿去讲课,你认真听好吗?
谭涛转身跑上楼去。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踩踏声。
我跟在他身后向三楼走去,耳畔一路回响着他跑步的声音。
开始讲课了。我看见谭涛在最后排的位子上坐得直直的,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这小弟弟大概惊讶得呆掉了。
教室里很安静。学生用手支起下巴。一个个脑袋便被小手托住了。眼睛盯着黑板。在他们看来,认真听课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只有谭涛,他时而抬起头时而低下头。低下头的时候他会在本子上认真地写字。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木讷的孩子,他站起来问我写作文真的很难吗?还问写作文应怎么开头怎么结尾。
指导老师,也就是那个肝肠炎也就是谭涛的语文老师放下手中的听课笔记,站起来走到谭涛身边。我听见他恶狠狠地说,不听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少在这儿给我捣乱!
谭涛颓然坐下去。坐下去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摇摇欲坠的,我想他一低下头,眼泪就会滚出来。
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我都讲了些什么,下课铃敲响的时候,我合上了教案。指导老师快步走过来。卓雅你发挥得非常好!肝肠炎尽量弄出很肯定的声音。谭涛这个学生,有些神经病,你可以不理他。肝肠炎又换上了安慰我的语气。
看着肝肠炎远去的背影,我吐口唾沫,狠狠地说,靠,什么东西。这是决心为人师表后的我,在这里说的最粗鲁最大胆最不应该说的一句话。
回到办公室,实习组的组长看到我一脸杀人的表情,满脸堆笑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点点头。我他妈的很不爽,简直是太不爽了,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软不拉耷的阳光照进了窗子,看上去伤心极了。我对满脸肥肉的组长说,我要吃棒棒糖。阿尔卑斯芒果的。
组长像个乖儿子一样走向小店。男人就这点儿好,大度,在女人面前保持着他们特有的大度。
杭爱还在操场上流汗。他正示范背后运球三大步上篮的动作给学生看。因为是分解动作,看上去像老影片里的慢镜头。我就坐在办公室透过窗户看他。这个男人,若真从我的生活里淡出去了,还真有些不习惯。想着这些,我就笑了。笑得办公室的人都莫名其妙的。
我总是趴在杭爱的自行车后座上,每晚都是他驮我回学校。一路上坡不少,我一遇到上坡,马上环住他坚硬的腰柔声问我要不要下来,杭爱总是说不用了你坐好。我就在他背后诡秘地笑。我是越来越坏了。
老去张维那儿。现在每次去他家,我已不打电话先试探情势了。以前是担心推开他的门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