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听了很不高兴:“堂堂广东省藩库,就这样窘迫!这话怎么讲?”
龚易图解释:“藩库账面上是有些银子,但一项项都有安排,挪动不得。能挪动的银子,今年春上都动用了。现在只能在上缴朝廷的银子里扣除一点,这就要担风险。给广州商人加重税收,就得准备挨骂。”
二十万两解决不了大问题,怎么办呢?张之洞望着众人:“就不能有别的法子了?”
龚易图咬了咬嘴唇,说:“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再向香港汇丰银行去借商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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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谅山大捷(18)
对呀,张树声可以借,我为什么不可以借!张之洞立即作了决定:“就按龚方伯意见,再向汇丰去借二百万两。”
“太多了,太多了!”老迈的巡抚忙摇手,“张大人您不知道,英国人的息太重了,我们还不起。”
“多少息?”这是第一次与外国商人打交道,张之洞不清楚洋人的行情。
“五五的息钱。”倪文蔚的神情很是愤慨。“轩帅去年八月借二百万,借据写好按五五还息,到今年八月我们就要还息十一万,我们至今一钱息银未还。到明年八月还的话,息上再生息,就不只二十二万了。如果再借二百万,光息钱就会把我们拖垮!”
山西的钱庄老板若放四分的息,便会被骂为黑心。洋人竟然收五分五的息钱,岂不贪婪太甚!
“不能低一点?”张之洞问倪巡抚。
“洋人从不讨价还价。”龚易图俨然一个与洋人办交易的老手。
“那就借一百五十万吧!”
“张大人,我看先借一百万吧。”倪文蔚说,“以后要用的钱再想办法,先把这个难关过了再说。”
“好,就依倪抚台的意见,先借一百万。”张之洞想了想:也是,息钱太重了,能少借就少借点。
他转脸问龚易图:“上次的钱,轩帅是通过谁去与汇丰银行打交道的?”
龚易图答:“轩帅请盛宣怀的朋友郑观应去办的。”
“郑观应这个人,张大人知道吗?”沈镕经插话。
张之洞摇了摇头。
“郑观应写了一部书,名叫《 盛世危言 》,说的是中国应该向西方学习的事。张轩帅遗折中的办学堂开议院等话,就是受郑观应的启发。彭大司马也很看重这部书,还亲自为它作了序。”
彭玉麟愿为之作序,可见这部《 盛世危言 》不一般。张之洞问臬司:“你能找一部给我看看吗?”
“我家里就现有一部,明天送给您看。”
张之洞又问:“郑观应这个人呢?能见到他吗?”
龚易图说:“他正在南洋经商,一时回不来。”
“喔。”张之洞轻轻点头。“那这次叫谁去和汇丰银行打交道呢?”
沉默片刻后,倪文蔚说:“前两天,我衙门里的巡捕赵茂昌对我说:刘玉澍从香港带回一个奇人,英语流利,还能讲德国、法国、俄国好多个国家的话,又在香港住了三四年。若叫这人去办借款的事,应该不在郑观应之下。”
能说这多国家的洋话?张之洞心里生出几分疑惑来,问:
“刘玉澍是个什么人,他莫不是从香港带回一个骗子?”
倪文蔚说:“刘玉澍是早些年分发来粤的候补知府,福建人,对洋务极有兴趣,也能说几句英语。今年春上,福建沿海一带风声紧,轩帅见他人尚可靠,又是闽人,便派他到福建去打探情况,随时报告军情,上月他取道香港回广州。刘玉澍带的这个人我没见过,不知他是不是骗子。张大人如果对此人有兴趣,明天我叫赵茂昌带着刘玉澍来见您。”
赵茂昌是广东巡抚衙门的文巡捕,江苏武进人,人长得清秀,文笔书法都不错,聪明伶俐会办事,深得倪文蔚的赏识。他十五岁入钱庄学徒,二十岁纳资捐了个佐杂小官。巡抚衙门有报往总督衙门的公文要件,倪文蔚常遣赵茂昌亲自递送。赵茂昌也热心于此事,跑总督衙门的脚步甚为勤快,对张之洞格外殷勤。张之洞对他的印象也很好。这次,刘玉澍从香港带回的奇人便是先告诉赵茂昌,再由赵茂昌告诉倪文蔚的。
“好啊,明天叫赵茂昌和刘玉澍一起来见我。”
第二天上午,张之洞在签押房接见赵茂昌和刘玉澍,没有任何寒暄,待二人坐定后,开门见山便问刘玉澍:“听倪中丞说,你从香港带回一个能讲几个国家洋话的人。你把这个人的情况跟我细说说。”
刘玉澍是第一次见张之洞。他见这个名满天下的总督,大眼大鼻满口大胡须,脸上无一丝笑容,一副冷峻威严的样子,心中不免有几分怯意。赵茂昌见状,忙笑嘻嘻地为刘玉澍打气:“不要紧张,张大人最是平易随和,你慢慢地说。反正你已经对我讲过,有遗漏的地方,我帮你补充。”
经赵茂昌这一开导,候补知府心绪平静下来,向张之洞禀报:“卑职上个月结束福建的差使,从厦门乘船,取道香港回广州。在船上餐厅里,我看到一个年轻的中国人正跟一个英国人兴致勃勃地聊天。卑职也略为懂一点英语,但不敢跟洋人直接对话。这个年轻人能操一口流利的英语,卑职很是羡慕,一边吃饭一边仔细地听他们谈。许多话听不懂,但卑职大致听得出他们在谈莎士比亚的戏剧,谈狄更斯的小说,间或也谈到牛顿、法拉第。卑职对这个年轻人肃然起敬。”
莎士比亚、狄更斯、牛顿,这些名字,张之洞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刘玉澍既然听到别人谈这些名字便肃然起敬,看来都是英国了不起的人物。若是一个平素熟悉的幕僚,张之洞一定会问个究竟。但对初次见面的这个候补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