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澜忍不住想象那时候的情景。四五岁的饶星海,应该是个挺可爱的小朋友,虎头虎脑,伶俐倔强。他帮着阿姨和老师管理三月班,是班上所有小孩子的哥哥。
“不谈谈门口的榕树吗?”沈春澜问。
饶星海一愣:“为什么谈它?”
沈春澜:“你很在意榕树。”
饶星海:“我没有。”
沈春澜:“很少有人在描述一个地方的时候会强调某两棵树的年龄。但你强调了,还记得非常清楚。饶星海,你很在意榕树,而且知道榕树下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饶星海盯着沈春澜,停顿了很久才开口:“……你也知道。”
沈春澜点头:“你的‘海域’检测报告后面,有一封描述情况的信。”
“是我到北京上高中之后,饶院长给我寄来的。”饶星海说,“……她其实已经不在了。我高二的时候,她走了。”
沈春澜大吃一惊。
他不止一次听饶星海提起过饶院长,这个为他起名字,愿他如星海一样灿烂辽阔的妈妈。但饶星海从来没有提过她已经离世。
沈春澜立刻明白:饶星海在逃避。即便已经过去两年,他仍旧未能完全接受这件事。
而现在,饶星海愿意对他提起这件事,本身就是极为珍贵的信任。
“她很爱你。”沈春澜沉默片刻才说。
“非常……”饶星海低着头,“我拿到新希望的通知书之后,打算烧给她的,但烧掉了我就上不了学。她一直希望我考大学,希望我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整天跟不知所谓的人混一起。”
那封信是饶院长病重的时候写的,她告诉饶星海他是如何来到了孤儿院,又是如何得到了这个名字,以及他的母亲是如何死去的。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饶星海抬头看他的老师,“她想丢掉我,把我放在福利院门口。然后她就得到了报应,被树压死了。”
虽然轻描淡写,但沈春澜仍然从他的口吻中觉察到怨恨。
秦戈说过,他在饶星海深层“海域”的碎片记忆里听到饶星海母亲不断安慰他:别怕,这里安全。
而如果她打算在福利院门口遗弃饶星海,肯定是希望他能被人发现,能活下去。既然这样,她就不可能选择在一个这么危险的台风天,在这么大的风雨之中放弃孩子。
沈春澜察觉到一丝矛盾。他没有深究,此时深究是没有意义的,他得不到答案。
“你想过她的身份吗?”沈春澜问,“是普通人?向导?哨兵?还有她的样子,她的年纪……”
饶星海摇头。
他想过的。沈春澜判断出答案。但他不愿意承认。仿佛承认对已经毫无记忆的母亲还存留好奇和留念,对此时的饶星海是背叛,或者侮辱。
饶星海的抗拒情绪很浓了,他不再说话,拒绝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但沈春澜很感激今天的训导。他这位固执倔强的学生,愿意在他面前袒露心底的秘密了。
一颗榛子被扔到饶星海身上。饶星海顿时一愣。
黑曼巴蛇和天竺鼠互相配合,一个摆榛子一个甩尾,一颗颗地把坚果往饶星海身上丢。
饶星海:“谢谢,我不需要这个……谢谢谢谢……不用了!不必了!OK!停!”
他被榛子打得抱住了头。
沈春澜:“它们在安慰你。”
饶星海:“我谢谢它们了……你不能给它些杀伤力不强的子弹吗?葡萄干,棉花糖什么的……”
他的躲闪引起了始终呆在一旁的黄金蟒的注意。黄金蟒猛地一甩蛇尾,这回是直冲着黑曼巴蛇而去,一下把它打翻了。
饶星海得以解围,但黑曼巴蛇被黄金蟒的举动激怒,几乎从地上一弹而起,飞速冲着黄金蟒撞去。
黄金蟒体型比它大得多,岿然不动——黑曼巴蛇急速靠近时,忽然张开了蛇口。
它口腔漆黑,毒牙森冷,黄金蟒瞬间有了行动,蛇身一扭,躲开了黑曼巴蛇的攻击。黑曼巴蛇没有停下,迅速转身,继续冲着黄金蟒袭去。黄金蟒连连躲避,撞得角落书架砰砰直响。
天竺鼠呆站在三脚架下,小爪子不断鼓掌。
沈春澜觉得今天的训导应该结束了。“你的蛇咬你的蛇,会中毒吗?”沈春澜在本子上书写记录,“还有,我要给你留一个作业,你什么时候完成,我们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次训导。”
饶星海心不在焉地看俩蛇打架:“会不会中毒我也不知道……等等,黑曼巴蛇会有毒腺吗?它连内部器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