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是为了昨夜太多的悲哀,今晨竟升起得特别早。
初升的第一道阳光,划破了沉重的黑暗,撕裂了清晨的浓雾,也晒干了新生树叶上的朝露——然后,充沛而旺盛的青春的朝气,便在这一片青碧的山野间,随着被撕裂了的浓雾飞扬起来。
蜿蜒迤逦的山道上,灰黄的砂石,也被这初升的阳光,影映变为一片灿烂的金黄,像是漫山翡翠树间的一条黄金道路,生命,在这初春的清晨里,对人们来说,的确是太优渥了。
突地——这有如黄金铺成的山道上,竟随风飘起了一阵阵悠扬的歌声,声音是娇柔而曼妙的,但却听不甚清,仿佛是个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在曼声低咏着:“许多日未到山野,山路顿觉春深,绿叶盖满枯树,新水争学琴音,还有双双狂蝶飞来飞去,似有意打动人心……”
歌声近了,随着这曼妙的歌声,山路上轻快地走上一个像是只有十三四岁的明媚的少女,她一手轻轻抚着被春风吹乱了的秀发,一手轻拈着一片春草,像是只快乐的黄莺似的,轻快地走着,轻快地唱着:
世间图画多少,
可曾画这般山林池沼?
世间诗词多少,
可曾咏这般玲珑窈窕?
天然美景画不成!
待歌咏,
也输与枝头好鸟……
枝头好鸟。
问“世间诗词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间的诗词,有过多少是赞咏这初春清晨的山野,但是我知道,古往今来所有的赞咏也及不上这少女此刻在曼声低咏着的歌曲,因为它是那么自然,自然得没有任何拘束,就像是春夜中的轻风、流水、虫语……一样,用最自然的歌曲来赞咏自然的美妙,那不永远是最最令人心动的吗?
呀!“世间图画多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世间有多少丹青妙手,曾经用鲜艳的彩色,来描绘一个少女的美艳!
但是,我却知道,世间永远不会有一个丹青的妙手,能将这少女描绘出来,因为纵然有人能描绘出她明媚的眼睛,却无法描绘出她眼波中的光彩,纵然有人能描绘出她娇美的笑靥,却无法描绘出她笑靥中的甜意,纵然有人能描绘出她窈窕的体态,却也永远无法描绘出她身体内含蕴着的青春活力:她轻快地、欢跃地,从山下走了上来,轻红的衣衫,在青绿的大地间,像是一朵轻柔的晚云,在蔚蓝万里的苍穹间冉冉飞来,世间的一切忧郁与不幸,似乎都因她的到来而远去。
歌声停了,她明媚的目光,赞赏地瞟过每一件春风中的景物,脚步仍然轻快地移动着,秀发飘在身后。
但是——
在这如此明媚,如此愉快的春之晨中,在这如此秀丽,如此清幽的青碧山野里,竟会还有人发出如此忧郁,如此沉重的叹息!她停下脚步,凝神倾听。
这叹息像是山路那边,一片山坡上,一片小林中的一个红顶山亭中发出来的,而且,还像是不止一人。
她轻轻皱了皱眉,但是嘴角的笑音仍未消失,脚步迟疑了一下,就开始向山亭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