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正是幕后策划之人的目的。
对方苦心孤诣谋划造势,不过是为了在除夕夜制造一场“动乱”,引起恐慌之后,再顺势将忘尘道人推到皇帝面前。
上一世他失了先机,等察觉其中阴谋时,忘尘道人已经得了隆丰帝宠信。
他几次三番提醒隆丰帝忘尘道人居心不良,妖狐伤人一事也疑点重重,却反而遭了训斥。
殷承玉嘴边勾起一丝讽笑,慢条斯理地拢了拢大氅,揣着暖炉不紧不慢穿过游廊。
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再做那些吃亏不讨好的蠢事。
*
两日后,隆丰帝果然听说了妖狐在储秀宫伤人一事,和上一世一样,他加强了宫内守卫,又命人大肆搜寻道行高深的道士入宫做法。
朝臣对此颇有微词。
身为帝王,却笃信神鬼之术,难免让人联想到前朝那些因为寻仙问道荒废朝政的昏君,生出惶惶不安之感。
外祖虞淮安甚至还因此来寻了殷承玉一回。
殷承玉对朝臣们避而不见,却不能不见自己的外祖父。
将人迎进来后,殷承玉奉上清茶,又命人送来棋盘。祖孙二人对弈一局之后,虞淮安看着己方被杀得零落的棋子,蹙眉疑惑道:“殿下最近变化极大。”
从前的殷承玉,是所有人心中完美的储君。
温和仁慈,胸怀坦荡。对上孝悌,对下宽宥,他日继承大宝,必定是位仁德之君。
然而眼下虞淮安观其棋路,却发现他一改从前怀柔风格,变得锋芒外露,甚至隐隐透出些许乖戾来,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殷承玉笑了笑,避而不答,只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如今民间只知太子,不知皇帝,对孤来说并不是好事。”
话落,落下最后一子,彻底堵死了虞淮安的退路。
虞淮安弃子认输,颔首道:“殿下心中明白就好。”
从前太子的风头太盛,他隐隐有些担忧不安,也曾隐晦提醒过。可太子自小被教导得极好,事事以君王百姓为先,却并不太顾虑自己。他恐多说便成了离间天家父子,只能压下不表。
如今他能自己想明白,是好事。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才让他有所转变,
虞淮安思绪回转,拱拱手道:“既如此,便不拿外头的事烦扰殿下了,内阁还堆积事务,便先告辞。”
原本他来这一趟,是朝臣们觉得陛下行事太过荒诞,想让太子出面规劝一番。但如今太子在慈庆宫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就只能推出了他。
现在看来,太子必不会再管此事,那他也就不需再多说。
殷承玉颔首,亲自送他至麒趾门。分别之时,他还是将酝酿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外祖父,如今天寒风雪大,您年事已高,当多珍重自身,就不要再撑着顶在前头了。”
他不再以君臣身份相称,而是换上了小辈的口吻,眸中满是深意。
虞淮安已经六十有八,他是成宗年间的状元,历经成宗、孝宗两朝,数度起落,方才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内阁首辅,压制六部,权势堪比宰相。
更别说,当年还是他率先站出来,支持尚是皇子的隆丰帝继位。
当年孝宗皇帝目无纲常,行事荒淫无度,五位皇子肖似其父,有样学样,夺嫡之争前所未有的惨烈。但谁也没有料到,五位皇子斗到最后都是输家,反而让生母身份低微、在冷宫长大的隆丰帝捡了漏。
隆丰帝自小长在冷宫,并未受到良好的教导。他自知出身学识都无法让朝臣满意,便装出恭顺勤政模样,拜了虞淮安为太傅,又娶了虞淮安唯一的嫡女为后。
再后来虞皇后诞下嫡长子,又立为太子。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不外如是。
这些年来隆丰帝屁股底下的皇位越坐越稳,再不复从前的恭顺不说,还日渐荒废朝政,露出了本来面目。但虞淮安心系太子,也心系朝堂百姓,仍然毫无怨言地替隆丰帝收拾烂摊子。
大夫七十致仕,他只差两年便能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但上一世,却在致仕之年,落得声名尽毁、抄家灭祖的凄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