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公在江边也有好几十年了,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眼就认出来那把匕首不是凡物。
用得起赤金虎头作柄的,只怕方圆百里只有祖家罢?……千万别是孙家的儿郎。
想一想孙郎也是这个年纪,更是自己被自己唬了一跳。
心里嘿然一笑,怪不得他生气,原来是军爷,被老爷子说成了打渔的。
……
只见那青年人拿着匕首便要把鱼当中切开……谭公心里揪痛不已……好好的一尾宽口鲈鱼为何这样整治?
又见他切开弄干净之后,扔在船板上便上岸拿火折子生火。
生火倒是麻利,只是片刻之间,削了一段木头要去穿鱼。
眼见那鱼就要被他这么送到火上去烤了……
谭公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开口:“小伙子……鲈鱼哪有你这么做的,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想到他手中还拿着匕首,谭公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那……该怎么做?”年轻人俊朗的面容映着火光有些泛红。
这神情又断乎不是那些杀人放火的军爷了。
老头子心下又欢喜起来:“你若不嫌弃,老朽给你整治,保管你一会儿把舌头也吃下去。”
他叫得大声,年轻人礼貌地提醒:“船内睡着我妻儿,老人家可否……”
谭公忙会意地压低声音:“小公子贵庚?”
“周岁。”那人答。
“才满周岁?烤鱼怎么要得?”若这是自己儿子,谭公早就拿鱼竿往他头上敲去了:“熏的烟火气大,小小娃儿哪里受得了这个,你等片刻,老头子这就给你做一碗鱼羹”
说着便起身拍拍裤子,从船舱里取了一个铁吊子出来,在河里涮一涮,舀了水,便架起木架子把锅架了上去。
见他眼里露出诧异之色,心下顿生自豪之感:“老朽家就是船,船就是家,走到哪里住到哪里,自然要随身带着这些家当。”
“阁下无家人?”
“家人……我都快不记得喽。”
不愿往这个话题说下去,那人也打住不问,乱世人命贱,求生难,更勿论求一家人生。
谭公往水里投了几根药草,道:“紫苏子,姜花,莲子心……别看这莲子心苦,滚一道水就能去腥怯火,一会儿保准尊夫人和小公子喝汤尝不出一点腥味来。”
不知想到什么,那年轻人嘴角露出浅浅一丝笑。
“想夫人了?”
谭公笑着问。
“她就在……”那人指着船。
谭公见状哈哈笑道:“那有什么的;老头子也这般想过媳妇;隔着一张芦苇席子一天见不着面,一天就能想个七八十遍。”
二人对着渐渐涨沸的水,又侃了一番。
大多时候都是谭公在说。
那人有一搭没一搭应一声,二人低声的谈话衬得江边格外静谧。
“顺着这条河道下去都是平缓浅滩,今晚不必掌艄,任船顺流而下,明日早些时分就能到建邺。”
老头子说完,在铁吊子里撒了盐,又从袋子里摸出三个陶碗来,催促道:“鱼羹冷了不好喝……”
那人点点头,起身走到船边。
听他解开帘子,唤:“萧若……”
没声音。
“小然……”
依旧没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