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所以把你送到宫里来,这也是陛下和你母亲的意思。强办了也可,但若是她不喜欢你,你进了门也委屈。如今你虽已二十有二,但此事仍不可仓促。你自己也要下功夫。”
吟竹轻轻应了,只低着头。
柳丝榆荚自芳菲1
颜莘做了贼似的跑出凤栖宫正殿,却慢慢踱出大门。
从凤栖宫到朝晖殿,中间经过御花园一角。
春末夏初,园子里本是满满的绿色。只有靠外一角,是颜莘最近才注意到的。
这一处与别的地方不同,只是一面大的山石,周围许多小石块。周遭没有太过鲜艳的花木,只有许多草似的植物,藤蔓横生,年头久了,有的竟能从石隙中穿过,多余的垂的,绕的,把里面的景色都遮住了。站得久了,竟然闻到了一股清香,不像花草,新奇得很。
颜莘今日破例驻足多看了一会儿,直到远远几个宫侍看到,以为她是有事,过来准备侍应,颜莘方摆手走开。
想起世宗先前嘱咐请安后早些到朝晖殿,颜莘便知道一准是今日折子多。
果然进了殿里,半人高一摞折子。世宗看她一幅咧了嘴好似要哭的表情,忙安慰道,“拿到你那儿去,能看多少是多少。”
两个身强力壮的宫侍,气喘吁吁地把这么一堆折子抱到宫门口。颜莘自己的人在门口接了,也吓了一跳。
用了午膳后,颜莘便一直呆在书房里看折子。
本来就不该这样。
颜莘每每跟世宗抱怨,都被她或置之不理,或几句话打发了去。每次说“能看多少是多少”,第二日问起来又会说“这个怎么还没办”;再或者说“要不你先放几个在我这儿”,没等出宫门就又有人追着来问“这边拉下了几个”。
弄得她好几次直想仰天长叹,“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其实,让颜莘无法拒绝的另一个原因却是父后那边,总是向她解释说世宗最近精力不再,要她体谅些。
颜莘感慨,想来母皇继位已有近三十年,三十年暗流汹涌的朝堂,三十年尔虞我诈的政治,生生折磨得她累了、倦了,这样的无奈。但无论如何,都会有父后站在她身后,做依靠的港湾。他们一齐承担暮霭风霜,一齐分享阳光霞彩——
末了,二人同气连声说服女儿替她干活。
放下最后一本折子,已是接近傍晚,看得颜莘眼睛都有些直了。
几个敢于直谏的御史又递了几个参人的本子,其中被参的竟也有近日里世宗和颜莘一力提携的人,惹得她一阵郁闷。于是支开了众人,只要若韵远远跟着,信步去向后园。
园中绿意盈人,各色攀附植物俱伸展开来,几处纳凉的亭子便如绿石砌成似的。天空一碧如洗,却有凉风习习,醺然却不欲醉。颜莘便也随意步行,拨开探出的树枝,沿着小径一路寻至园子中间的莲池。
太子府的这处后院,这莲池是最像样子的景致。池上有亭有台,池边还有几处供人休憩的石凳。池中荷花已然绽露,一池绿叶中,点缀点点或粉或白,娉婷妖娆。触目所及,池面碧波荡漾。
颜莘寻了个凳子坐下,想寂静地消受这一池迤逦。
忽而一丝音律入耳,却是有人调了音,开始拢抹起来。好像一股涓涓细流,一线抛来。
颜莘也是识货的,几下聆听,便知是有人在拨弄七弦商音。
再细细听音律,便觉得琴音中竟然没有悲喜,好像抚琴的人在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然而手段确是不错的,只短短一曲《归风送远》,风骨之中颇显飘逸逍遥。
忽尔转轴拨弦之间,几个起落,琴音便骤然停了。
想来自己竟不知后园中有人有如此琴艺,颜莘忙唤了若韵,一起去寻。
果然九曲扶栏之间,琉璃小亭上,一人正起身,立于亭子一角。
颜莘怕扰了他继续弹奏的兴致。也不敢走得太近,只是远远看着。
那人湖蓝色的衣袖,袖间好似若有若无的白色装饰。长发在身后只略略一束,青丝却如柳丝纷拂垂下。
他正将手遮在额际,朝远处看,又好像是叹了口气,说了几句什么。身后一个小侍应了,也说了几句。
不巧那目光又向颜莘这边看来。
那一霎那,颜莘竟突然觉得这落日余辉竟也能把水面眩的有些刺眼。
那人竟先认出了颜莘。起初还有些慌张,稍后却定了定神,嘱咐了身边小侍一句什么,二人便匆匆向这边走来。
颜莘原想躲开,后来便觉得在自己家里干嘛也要像做贼似的,于是便原地站着等。
待到他们走近,男子也没抬头,同那小侍齐齐跪下,口中道:“臣侍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