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要见你。谁呀?窦晏平。
手中布巾湿漉漉的带着余温,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她,苏樱皱着眉又?擦了一下?,微微仰头,疑惑的神?色:“他是谁呀?为什么要见我?”
边上侍立的阿周心里砰砰乱跳起来:“裴郎君。”
方?才她在厨房时,窦晏平还几次找来向她询问苏樱的情形,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他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跟苏樱有什么。那天在船上裴羁问的那些话,分明也是知道些内幕,那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起窦晏平?苏樱病成这样,他突然?提起窦晏平,就不怕引得她刚刚稳定的情绪再度崩溃?忍不住出言阻止:“小娘子什么都不……”
见他沉沉凤目略略一抬,淡淡向她一瞥,阿周呼吸一紧,感觉到无形的威压。他并不想她插手,他要如何,并不容别人置喙。阿周犹豫着,眼下?苏樱落到这个境地,他既肯娶,那么苏樱的后半生全都着落在他身上,又?岂能惹他不快?也只得压下?心里的不安,低了头不再做声。
裴羁转过目光,看?向苏樱:“窦晏平,是我一位朋友。”
说话时凤目一瞬不瞬,紧紧盯着苏樱,她眼中疑惑越来越浓,攥着毛巾不自觉地揉着,半晌:“你的朋友,为何要见我?”
裴羁顿了顿:“你也认得。”
看?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眉头蹙起来似是在极力回想这人是谁,裴羁在袍袖底下?,不自觉地攥着拳。
到这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急了,她才刚刚稳定下?来,不该为了那么点?疑心如此着急追问,应该再等等,等她彻底稳定下?来再说。可又?怎么等得及。
却又?怕她,给出他不愿听的答案。在晦涩难言的情绪中,又?再补了一句:“你若不想见,不见也可以。”
“好,”她如释重负,眉眼轻轻一弯,“那就不见吧。”
砰!裴羁听见心脏重重落地的声响,在隐秘的欢喜中,低垂了凤目。
她不愿见窦晏平,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她听见窦晏平的名字时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这个名字与别人,与这世上其他跟她不相干的人都没有丝毫区别一般。她是真的忘了。忘了他,也忘了窦晏平。
窦晏平已经没有机会了,可他如今是她夫婿,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他还有无数机会。点?了点?头:“好。”
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擦干净了手脸,对?着镜台开?始挽发,裴羁守在边上,就着她用剩的水洗了脸,又?用她用过的毛巾擦干,上面残留着微微的温热,也许是她皮肤的温度。
苏樱慢慢挽着发髻,从镜子里看?见裴羁始终没走,犹豫一下?:“你,不出去?”
裴羁将毛巾摊平,放在架上。心里不自觉的,又?生出一丝疑虑。她仿佛于这些细节,诸如梳头穿衣,诸如男女大?防都还记得,偏是重要的人事,一样都不记得。
失忆该是这种症状吗?他不曾有过经验,那些大?夫也说不清,此事便含糊着,时不时跳出来,让他在放松时,突然?一阵疑惧。“你饿不饿,要不要现?在吃饭?”
苏樱摇摇头:“不饿。”
“小娘子,饭是要吃的,”阿周急忙劝道,“已经两三顿没吃了,再不吃身子就受不住了。”
昨天?昏迷不醒,只灌了些参汤下?去吊气,再不吃,人如何受得了?
苏樱咬着唇,看?向裴羁:“心口发闷,吃不下?,我想出去走走。”
羞怯着,求助的眼神?,她才醒来时分明只跟阿周一个人亲近,此时却已经抛弃阿周,向他求救了。裴羁心尖一热,情不自禁靠近,轻柔着声音:“饭还是要吃的,身体要紧。”
见她略略发白的唇微微一抿,似是孩童未曾得到心爱的玩具,天?真的失落,裴羁不由自主又?道:“不过,可以先出去走一会儿,然?后再回来吃饭。”
“好。”她一下?子笑起来,偷眼看?了下?满脸担忧的阿周,笑容又?小了点?,“走一小会儿,就回来吃饭。”
阿周上前来扶,裴羁不动声色阻住,自己伸手去扶苏樱:“走吧。”
她躲闪着,似是羞怯,飞红的脸颊,裴羁心里漾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浑身浸泡在温泉水中,微微的肿胀、眩晕,坚持着,到底将她扶住,低头在她耳边:“不要躲,你我夫妻,不拘这个。”
夫妻之间,比这亲密的事,更有许多。
他们的婚事,也该立刻操办起来了。
她果然?没再躲了,红着脸低着头,任由他扶着向外走去,裴羁走得很慢,怕她才刚醒来步履不稳,她确实走得不太稳,于是大?半边身子都靠着他的臂膀,由他搀扶着迈步,她消瘦了许多,轻飘飘的像片落叶,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裴羁下?意识地,将她又?握紧些。
尽快成亲,趁着她忘记了他们那些过往的时候。成了亲,若是幸运,她腹中还有他的孩子,他们从此将紧紧绑在一起,再难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