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磨牙霍霍,染着丹蔻的纤纤指甲几要在石桌上戳出一排洞,偏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干坐在一旁生闷气,直要把自个儿憋出内伤。
元曦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们不请她入座,她便自己寻张干净石凳坐好,从果盘里抓了一小撮瓜子,优哉游哉地吃起来。
全然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汝宁脸都快拉到地上,乌眼鸡似的瞪着面前的人,恨不能将她生吞入腹,巴掌都要从石桌上抬起来。然念头一转,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来,嫣红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提了一下,也跟着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却不吃,只在指尖拨弄着。
“听闻这次比武招亲,太子皇兄和南缙云中王都会参加,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不声不响的,就把咱们九州最厉害的两位儿郎,都招揽到了自个儿石榴裙下。”
元曦听出她话里暗藏的机锋,以为她还在为连瑾的事同自己吃味儿,便道:“手脚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想做什么,我管不着。公主若是为这事来寻我不痛快,那我也奉劝公主一句还是尽早收手的好,否则,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如此赤-裸裸的威胁,汝宁也是许多未曾听见,忍不住“嗤”了声:“姐姐可真是小瞧我了,一个男人而已,也值得我专程跑一趟?”
话虽这么说,她太阳管还是在灯下微不可见地隐隐血涨,牙关也咬出了声,还是两次……
元曦忍笑。
汝宁大约自己也发现了,忙咳嗽一声作掩,若无其事地绕着耳边的碎发,继续说:
“姐姐就莫要乱猜了,我今日寻你过来,是真心实意想同你和好。怎么说,咱们也曾姐妹一场,这么多年的情分,可不是一个身份就能随随便便了断的。
“这比武招亲一过,你就要出宫嫁人了,宫里头就剩我一个,多寂寞,便是想吵架都找不到人。只能趁这时候,寻了一壶好酒,赶紧过来先讨好姐姐。只盼着姐姐成亲之后,只能记得我,多进宫陪我说话解闷。”
语气还真缓和不少,虽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矜骄,但比起从前的仗势欺人可真是好了太多。
她边说,边朝旁边睇了个眼色。
宫人立刻福了福身,转身去准备,没一会儿,便又捧着一个漆盘回来。上面置有一个明黄色酒壶,和一只酒盏。壶盏表面均烧绘了龙凤呈祥纹,栩栩如生,一看便知是一整套宫中御物。
然元曦却瞧出了点别的门道。
这些年,她也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过的,后宫里头那些手段,她虽没用过,但也是了然于心。
那酒壶乍看寻常,壶盖上却镶着一红一蓝两颗极小的宝石,乃是一只乾坤阴阳壶!里头一分为二,可灌入两种不同的酒水。只要斟酒时轻轻按住盖上相应的宝石,就可随心所欲倒出不同的酒,旁人还无知无觉……
“来,这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新淘来的照殿红,前朝的名酒,失传好些年来。给姐姐赔罪,也预祝姐姐能觅得一个良缘佳婿,从此夫妻恩爱,胜蜜糖甜。”
汝宁脸上笑开一朵花。
宫人才将漆盘放到桌上,她便迫不及待把上头的酒杯拿出来,摆到元曦面前,又亲自拎起酒壶,给自己身前的酒杯先满上,又热络地给元曦也满上。
都与方才一般无二,只是将那尖尖壶嘴伸向元曦面前的酒盏时,元曦却看得分明清楚,她的拇指轻轻按住了壶盖顶上的红色宝石。
动作极其细微,若不是元曦事先留了个心眼,根本觉察不出其中的异样!
蜜金色的酒液涓涓注入酒盏之中,在月下莹莹闪着诱人的光。
周围众人也跟着将自己的杯子满上。
汝宁许是想表一下诚意,也许是想打消元曦心头的顾虑,倒完酒,便端起自己的杯盏,道:“来!为了咱们的姊妹情谊,我先干为敬!”
说完,她便将杯中醴酒一仰而尽,还翻转手腕,将空杯亮给元曦看。
众人连忙在旁边奉承:“公主海量,郡主若是不干一个,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郡主好福气,这可是照殿红啊,酿酒的法子失传了少说也有百年了吧?到底是九公主顾念旧情,只请郡主一人喝,咱们几个可都没这个口福。”
“公主的拳拳心意,天地可鉴,郡主如是不受,可太伤人心了。我都要替九公主难过……”
……
一张张红唇藏在纨扇子底下,像在演皮影戏,瞧着嫣然,却是绵绵吐着针。也不知她们究竟知不知道,这酒里的乾坤。
元曦无声冷笑,不负她们所望,伸出端起酒杯。
汝宁下意识跟着伸长脖子。
元曦却没喝,只拿在手中闲闲摇晃。
蜜色的酒液在明黄杯底冲撞出一圈圈粗细不一的水纹,她倒映其中的笑容也跟着荡漾,“公主尝过这酒,觉得如何?”
明明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却愣是摆出了一副执刀者的模样。
汝宁搭在杯盏上的手由不得收紧,恨不能压着她的脑袋,直接将那整杯酒都给她灌下去!
上等的致-幻之药,滋要下肚,甭管平日多端庄稳重一人,都会失态发狂,到次日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皇祖母和连瑾他们,不就是喜欢这小贱蹄子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模样么?那她就偏要让这死丫头在这方面丢尽颜面!什么北颐第一美人,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等她当众丑态百出,看还有几个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