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曾经左转右转,甚至想要避开这抹光芒,可它却像聚光灯追随台上的演员一样追着他跑。
他知道她的身体没有任何恢复的可能,未来可能会带给自己停驻不去的哀伤,甚至从他身上剥夺大部分生命力,以致于让他很快枯竭,似乎有什么根本的东西从他生命中遗失,从他的身体中消失,就像失去一只手、半个身体,他不再是他。
但他已经和她厮守了十几年,他想要现在跟她一起躺着,他想要的就只是跟她在一起,想要她在他生活中的每一日、每一夜还有每个早上都像现在这样。
阿洛醒了过来,太暖和了,但她还是很困,她没有睁开眼睛,只希望再沉沉睡去,房间里仍然光线昏暗,她猜窗外依然还是夜晚,而且她觉得自己不可能睡了很长时间。
她动了动,鼻腔都是香根草的气味,在这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也听到了秒针走动的滴答滴答声——是一种她喜欢的宁静和时间的流逝感,这让她意识到,丈夫已经回来了。
“巴蒂,”她嗓音沙哑的说,“你在哪里…”
“就在这里。”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正躺在这个人怀里。
“你吃饭了吗?”阿洛睁开眼睛,视线还是很模糊,“今天工作很多吧,如果你很忙…”
“但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巴蒂说着,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虽然还是那个没有语气的平板语调,但就是莫名让她安心,“如果你没有恢复,我会一直担心的,今晚你不退烧,我明天就会向魔法部请病假。”
“那我在你心里真的很重要,”阿洛的语气有些虚弱,但依然透出了一股慵懒和依恋的味道,“亲爱的,你可是从来都没有请过假啊…”
“你当然重要,别总是说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巴蒂把她翻到身上,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量了量温度,感觉似乎降下来了一些,心下稍安,“还有胃口吗?”
“没有,但我想看你吃饭,”阿洛感觉浑身力气都被卸掉了,只好软软的趴在他身上,撒着娇说,“亲爱的,我没事,只是感冒而已。”
“是发烧,”巴蒂一本正经的纠正了她,“除了生病的人换成了你,现在跟当年没区别。”
“如果那个时候,你能和我说你喜欢我,也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阿洛想到五年级在医疗翼发生的事,轻轻的咬在他胸口上,“不会有后面那么多蹉跎,我很愿意…”
“早知道我现在会这么爱你,我一定会对你一见钟情的,”她松了嘴,感觉那里湿漉漉的,又很快被他的体温蒸发掉,“眼睛那么大,一直瞪着我…”
“我没有瞪你,”巴蒂无奈的说,“但是你在躲我,然后又偷看我。”
“我想知道你会看多久,你这个坏蛋,怎么可以那么小就喜欢上一个人呢?小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今天吃什么,根本没想过这些东西…”
阿洛摊开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她的手指在慢慢抓紧,但是她生着病,力气很小,让巴蒂感觉他的心好像被小猫抓了两下,那种羽毛落在身上不停摆动的感觉让他痒痒的。
“我想玩儿,记得欠我一次,”巴蒂郁闷的搂着她被汗水打湿而有些粘腻的后背,“生病了也不老实。”
阿洛简直惊呆了,她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啊,怎么会欠他一次呢?她刚想争辩一番,巴蒂就用力顶了她两下,“不要浪费精力在跟我吵架上,你才刚刚好一点儿,再睡会吧。”
“我看你是不想我好了!”阿洛感觉自己已经不再冒蒸汽了,头脑也变得清醒了一些,又变回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转着灵动的眼睛思考怎么对丈夫使坏。
巴蒂一直低着头观察她,看到她这个表情,立刻提高了警惕。
“巴蒂,”阿洛放缓了语调,甜甜的对着他吹了口气,“巴蒂…我也想玩儿…但是人家现在生病呢,玩不了,怎么办呀…”
巴蒂喉结动了动,感觉耳边吹来一阵青苹果的气息,暧昧、炽热、让人着迷,他的心就像狗搜寻骨头似的搜寻着那股气味儿,等他找到,或以为找到了,仿佛就会幸福得抖起来,即使骨头已经无意中被扔掉。
他在心里呐喊着:你渴望我,依赖我,而且我知道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但我不认为你现在想要着我!
你这个小坏蛋!
阿洛继续对着他的耳朵缓缓吹气,因为生病脱水导致有些干枯的嘴唇擦过他的脖颈,带起一阵颤栗,“怎么不说话呢?巴蒂,我想玩儿,现在怎么办?”
“你不要逼我。”巴蒂的声音有些颤抖,不难听出来隐忍的克制。
“哦?”这个音节缱绻的上翘,像是勾引,又像是邀请,她慢慢吐息着,手也不老实的四处游移,在他身上点火,“我生病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从来不怕被人威胁,”巴蒂猛地抱着她翻了个身,“玩儿,现在就玩儿。”
阿洛睁着茫然的眼睛,双腿死死的夹住了丈夫的头,不知道为什么,黑夜中猫头鹰清脆的啼鸣,卧室的窗户被雨点拍打的声音,从一楼传来的小精灵的脚步声,地精在花楸树下翻找虫子的沙沙声,都像在她耳边无限放大又缩小,最后只有舌头灵敏的滑动带来的细微水声,伴着那块怀表行走不停的低语留在她的脑海里。
这些年来,她已经很熟悉这些声音,就像睡着的小鹿挥动尾巴拂去讨厌的虫子那样,她知道怎么摆脱那些声响,旋即再度入睡,但是最后那两个声音,却让她无力的瘫软、喘息,就像被人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后脑,意识逐渐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