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有一直以来都有记得购置一份医疗保险,但老伯德太太和丽娅都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上班族,平常既没有公司代为缴纳保费,她们自己在这方面也可谓毫无研究了解可言。
对丽娅来说,她这一辈子都几乎没有离开过堪萨斯的原野,纽约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焦虑和陌生。尤其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位重病的老人和一名年幼的孩子,租住在一间位于无数钢筋铁骨包围中的小公寓里。
简直像个噩梦。
每天在公寓与距离公寓一个多小时地铁车程的医院间来回奔走,抽出时间应对保险公司,采购、做饭,给桃乐丝找到一所新学校并送她去上学,这些事务堆在一起繁重到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也是从这一年起,在桃乐丝的记忆里,丽娅美丽的脸庞上慢慢不见了从前常常挂着的笑容。她不再悠闲、热情,不再每天抱着她快乐地大笑,家里也不再总是充沛地洋溢着热乎乎的阳光和向日葵的香味。
桃乐丝从小就是个聪明女孩,但她发现自己能做的,好像只有尽量不要给丽娅找麻烦。
她以前实在有点活泼过分,精力充沛,毫无疑问是那种在学校里会致力于给自己找点乐子——或者说麻烦的让大人们头疼的小鬼头。
到了新地方,桃乐丝原本是习惯性地像从前一样做的。
先聚拢一帮小帮手,其实原本按理说,以她一个新来的乡下女孩的身份,这个过程本不应该很顺利,但……总之,她是桃乐丝,她就是能轻易的那么做到。然后,熟练地,带着这群围绕在她身边的小萝卜头们找点事儿做。
——那些冒险的、有意思的、快乐的孩子事儿。
直到后来,直到小桃乐丝发现,学校的那位女老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给丽娅打了电话。
丽娅那时候已经不再时常留在家里了,她出去给自己找了份咖啡店服务生的工作。
她其实已经稍稍有点超了那家店里招工的年龄,但店主对她说:“但你很漂亮,女士,我的客人们会为你的服务感到愉快的,所以你当然可以在这里工作。”
其实那位老师也并没有在电话里多说什么,只是关心了一下丽娅关于桃乐丝的教育问题。她认为小桃乐丝是个不那么寻常的女孩儿,无疑需要更为谨慎的引导。
丽娅后来也没有跟桃乐丝说起这件事,她能知道这件事,是从另一个孩子嘴里听来的,她的“小跟班”之一,叫汤姆还是巴迪什么的,那小孩简直有双顺风耳。
桃乐丝知道这件事之后,她慢慢的在外面就不再表现得那么活跃了。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她还是那个活泼、聪明、甜蜜漂亮的校园小明星,只是不再那么出格了。
后来……
桃乐丝迎风骑着她的机车,她的头发束在头盔里,只有几缕从脑后飘撒出来,被风扯得根根蓬起。
她望着头顶一望无垠的开阔晴空,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她想:可惜啊,亲爱的丽娅还是没能回到这片养育她的田野里来。
她是堪萨斯的土地里长出的向日葵,不应当、也离不开这里的阳光。
可惜那时候的她实在太小了,还不懂得,也做不了任何事。
但没关系,桃乐丝在心里耸耸肩,这年头谁没经历过点遗憾事呢?遗憾啊,遗憾,长在每个人身上,捞不起来的月亮、合不拢的梦境、祛除不了的间歇性抽痛。
她早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清楚这件事了:遗憾是这操蛋的好像一团乱七八糟的屎味意大利面的生活里该死的不可缺少的那道酱汁,除了往下咽也没别的办法。凑合过呗,总不能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