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佛祖所选择的,佛法相依,可开天眼。遇鬼杀鬼,挡我者收!每一个妖精在我的钵内讨饶,各有借口无数。妖言从来惑众,岂可听信谗语。心一软,妖魔气便易侵入。
得道成仙的路,确是极难。但千妖万魔仍愿挤破头过独木桥。我便是桥(翘)客,冷冰冰地告诫他们:此路不通。
那一年春天,我沿江化缘,忽闻幼婴啼哭,便朝哭声走去。远远却见钱塘江边游来半残木盆,盆里竟躺着个似未足月的婴儿,拨开水面,掬起他。说也奇怪,那婴儿见了我,立时止哭,张口来笑。
尔时灵山会上,造书天以金色优菠萝花献佛,佛陀拈花,瞬目扬眉,默然毋措,坐中无一有应对,唯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世尊则将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予迦叶,并言:“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即付嘱于汝。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
也许,这是佛祖的示意吧。“天地之大,你我有缘。”
我抱起婴孩,大步走去,翻过紫竹林,便是金山寺。
我只是没想到,孽缘也是缘。
那一年春天,林间树木格外繁茂,郁郁蓊蓊,似得了什么灵气,疯也似的向上蹿,争胜好强,唯恐不及。走了好半日,我坐于石上休歇,取素饼而食,逗弄能忍。是的,我将婴孩取名为能忍。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唯一解决之道,不过一个“忍”字。如不能忍,接续再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忍,是最大也是最深的行修。
正吃着,面前奇景教我顿时离不开眼。一处湿石,旁边竟不生任何花草,光秃秃一片,突兀非常,仔细瞧,有两条蛇纠缠其间,似在吞噬什么,一青一白,赫然相映。电光火石之间,我揭杖而起,喝道:“业障,看我好打!”
正欲一杖挥下,一直咧嘴开笑的能忍大声啼哭起来,震落几片树叶。
好家伙,才喂你吃一口饼而已,谅以后好胃口。
面前青白,屈身叩饶,端得美艳好看。不知怎的,我不愿让能忍初随我,便见血污。遂点化道:“你们好生修化,勿贪人间,进阶仙界,不枉我今日饶你们一命。否则功亏一篑,再难有行修之命。”
说完,收拾行囊,提抱能忍而去。
林间盘蛇,吐丝之声,犹似轻笑。
要到后来能忍才说:“要不放过,要全放过。虽是放生,却未放下,并非为放。”
要到后来才明白,原来当年并未放下过。
也要到最后方知,并非我选择了能忍,是能忍选择了我。
2。白蛇
“姐姐,你是看上他了吧?”
“他?哪个他?”
“啧啧,还装傻呢。”
“自昨儿个起,你就魂不守舍,人家摔下山谷去,与你有何相干,急得都吐丝了!”
“你浑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修为的一部分。”
丰茂草丛间盘桓着两尾蛇。
青的那尾调笑起来:“分明口不对心。”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白的那条将尾一甩,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功德休”。
听来十分清傲的语气,只有两分是责怪:“你究竟是乌鸦修的还是蛇修的,恁多话。早知当年该让那和尚收了你去。”
“是是是,谁叫我欠了姐姐代为求命之恩,谁叫你长我五百年咯,比我见多识广,又比我美……”
五百年。五百年不堪琢磨。
为何仙就是仙,所有的神仙不用炼,就拥有长生不老之躯。
为何人生来就是人,不用勤修苦练,更不用担惊受怕哪日露出原形。
我花了五百年想前者,又花了五百年想后者。
一千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