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除了纯喝茶听戏的,大多数都围坐一桌,下棋的下棋,打牌的打牌。
曾道士就坐在容菲他们斜对桌打六红,看到容菲促狭的挑了挑眉,“哟,菲娃子,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陶冶情操啊,学咱们这把老骨头喝茶听曲儿呢?”
“曾伯伯,你这会儿倒是嘴皮子溜得利索,一会儿输了钱可别小鼻子小眼睛心疼巴巴的,就算你厉害。”容菲白了曾道士一眼,张嘴就呛了回去。
“亏曾伯伯平时待你不薄,这张嘴就诅咒曾伯伯输钱,你娃子真不厚道。”曾道士果然恨恨的瞪了容菲一眼,心思全放回牌面上,不搭理她了。
没人搭理正好,容菲尽量缩在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比起容菲的如坐针毡,沈谦听得是津津有味,手指随着唱腔敲击桌面打着拍子,那怡然自得的神态,端得是和一屋子的老头老太太是一流。
容菲看得汗颜,果然这百年代沟不是一般的大。
今儿这出黄梅戏唱的还是有名的《天仙配》,老掉牙的戏曲,听得容菲直打瞌睡。
“累了?”见容菲那昏昏欲睡的样子,沈谦伸手就把人搂在了怀里靠着。
“嗯。”容菲点点头,眼皮子直打架,那声悠悠的戏腔听着就像催眠曲似的,别提多销魂了。
她这是被沈谦抱着,可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容菲坐得东倒西歪还能睡着,当即看得是瞠目结舌,直叹年轻人睡攻了得。
最后还是张老太担心她睡沉出溜到地上,上前拍了她肩膀一下,“容菲啊,困了就回家睡去,你这样一会儿给摔了咋整。”
张老太年纪虽大,手劲儿却不小,那一拍当即把容菲给震精神了。茫然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赶紧挣开沈谦的怀抱顾自坐端正了。
“嘿嘿……我没睡呢,我这不是在陶醉么,这天仙配真是太好听了!”
张老太皱纹巴巴的眼角抽了抽,“这会儿都《山姑与秀才》了你还《天仙配》好听呢?”
“呃……”容菲囧了,讷讷的摸了摸耳朵,乐呵得好不尴尬,“都好,都好!呵呵……我这陶醉过头,给听串了!”
沈谦在旁边一个忍俊不禁,噗嗤就笑出声来,当即遭到容菲恶狠狠的一瞪视。
经这么一打岔,容菲也不打瞌睡了,可没坐上一会儿,这屁股上就像是长了刺儿似的,挪挪着坐不踏实。
“我唱的比他们好。”将容菲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沈谦说着把人给拉了起来,“不想听就别听了,走吧,我们回家。”
想到自己破坏了沈谦的雅兴,容菲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不过看他没有不高兴,也就顺着将茶钱留下,离开了。
“你都唱什么戏啊?”两人并肩在巷子里走着,眼瞅着没有其他人,容菲于是拉了拉沈谦的手问道。
“川剧,京剧,黄梅戏,昆曲儿,越剧都有涉及。”沈谦语气淡然,眼神却蒙着一层雾霭,“沈家班子红火的时候,甚至还去上海表演过,那会儿子人们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票房每次都挺火爆的。”
“沈谦……”见沈谦说着说着就闭了嘴,容菲禁不住出声道,“说说你们那时候的事儿吧,我想听。”
☆、第71章:猫嚎夜惊魂
沈谦蓦然顿住脚步,怔然望向虚空的眼眸幽邃而深远。
“你知道么,我刚进沈家班子那会儿,整个班子其实和街上卖杂耍的差不多,逢集在街上搭个台子,自己一班子人吹拉弹唱的表演,任观众围观着随便看,看得高兴了,就赏个饭钱,几乎一场下来,收入连一大家子十来口人肚子都填不饱。”容菲肯听,沈谦很高兴,尽管讲述的是生前那段艰辛日子,眉眼却带着笑,“后来小有名气,有钱人家做寿过节什么的也会请去唱两场,酬劳相较街上搭露台子多,日子这才渐渐好过了起来。”
“可那会儿应该没有收音机什么的吧,那你昆曲儿,越剧什么的,都是哪里学来的?”听着沈谦讲述那些旧时代的琐碎,容菲心里不由升起朦胧的亲切感来。
“那是我十四岁那年,蓉城来了个回乡走亲戚的大老爷,偶然听了我唱戏,就包场让我去他家里唱,他那里就有留声机,就像电视里放的,那种像喇叭花一样的,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川剧以外的戏曲。”沈谦先是牵着容菲的手,捏着捏着就搂上了腰,两人贴着走也不觉得别扭。
“他干嘛包你场去他家里,该不会是对你图谋不轨吧?”容菲瞬间来劲儿了,一脸紧张的看着沈谦。
沈谦一开始还没明白,随即想起她抽屉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耽美书,抬手就是一记脑瓜崩,“瞎琢磨什么呢?那大老爷说是让我去他家唱戏,其实压根儿就是去陪他听戏,从京剧到昆曲儿,川剧到黄梅戏,甚至越剧,就是那么每天不厌其烦的轮流着听。”
“为什么啊?”容菲这下茫然了。
“他老伴儿生前就是伶人。”沈谦纵了纵肩,“大老爷年轻时候是土匪头子来着,老伴儿是给他抢上山的,大老爷老伴儿临终前说,跟了那大老爷是命定的缘分,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数十年的戏,只唱给了一个人听,且还是不懂戏曲的大老粗。”
容菲听得张口结舌,“……还,真够曲折的。”
沈谦也笑着摇了摇头,“大老爷虽然是个大老粗,但对妻子是真的感情深厚,老伴儿临终前的遗憾,也就成了他毕生的心愿。”
“所以他就找上你这么个懂戏的?”容菲一愣一愣的,“那留声机里放的,不会就是他老伴儿生前唱的吧?”
沈谦点了点头。
容菲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哎,不对,话题扯远了,不是让你说你的事情么?怎么扯上土匪爱情了?”
“不是你自己顺着问的么?”沈谦屈指刮了容菲鼻尖一下,“现在反倒赖起我来了?”
“切。”容菲白了他一眼,讷讷的闭嘴了,不过眉头却皱着,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了说,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绞尽脑汁半天,最后却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沈谦的身上,“咦,你这身体看着比之前凝实多了,都不透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