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黎正风平静道:“世子有什么话,想与我们这些下人说?”
“我有几个问题。”赵皓深吸一口气,望向宋愈:“宋愈,你我兄弟打小相识,你救过我命、帮过我无数次,但我也从未对不起你,无论是做兄弟、还是做少爷,我对你都无半点可称愧之处,是也不是?”
“是。”
宋愈擦去了嘴边鲜血,慢慢站直:“慎之待我如手如足,挑不出半点理。”
“很好,你知道这点就够。”
赵皓不再与他说话,转头看向了黎正风:“黎叔,你告诉我,是不是我无论做什么,在父王看来都是没有意义的?”
“当然不是。”黎正风认真道:“你只是年少不知事,总想着闯出自己一片天地……但王爷是何等人物?这天下有多少路、路上有多少坑多少泥,王爷又怎会不知?他不过是为你好,要你少走弯路、多走正道罢了。”
往日里,赵皓听见这样的话,一定会气血上头。
但这次,他却意外地平静。
“正道,弯路。”
他忽然有些自嘲地一笑:“所以,只要不是照着他给定的路去走,便都是弯路?”
“王爷遵循古礼,每日三省己身、行事先问众门客……”黎正风说着,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崇敬与向往:“每做一件大事前,王爷必祭告先祖、查阅礼典,以此确认行得端、坐得正,又以史为镜鉴,凡前人所犯之错,王爷必不会犯。”
“世子,您说,王爷走的,是不是正道?”
听见他说的这些话,赵皓嗤笑一声:“我只觉得累。”
黎正风没有生气,只是反问道:“世子,您只是想说这些么?”
“不,我还想再认真地问你一遍。”
赵皓道:“父王喜欢遵古礼,你也信奉这一套,那我问问你,答应了我的事又反悔,这事怎么说?”
“儒学古礼之道……所谓仁义礼智信,若你我间的小信影响了仁礼礼智之大事,便也要让步。”
黎正风却认真平静地应道:“王爷所做之事,乃是为了天下苍生所计,又怎能因与你之小信而打乱?季宁背信之典,你可知晓?”
季宁背信是几百年前、大延王朝初立时的一个典故。
讲的是有个叫季宁的人,他答应了自己的好兄弟陈阳,无论陈阳何时需要帮助,只要一纸书信,季宁必会义无反顾前去相助。
但后来陈阳被奸人所害、狼狈逃命时,给季宁送去了求救之信,季宁却选择不理。
其中的原因,乃是季宁彼时正被朝廷委派镇守边疆、抵御外敌,若他离开边疆小镇,重镇将陷入危机,边疆百姓的生命安全将无法保障——在信义与更大的仁义之间,季宁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他决定违背对陈阳的个人承诺,坚守边疆,保护更多无辜百姓的安全。
之后消息传回了陈阳耳中,他亦感慨道:“季宁非背信之士,盖临大仁大义之抉择,而守疆安民为先。余虽怅然,然亦敬其大义也。”
此时黎正风抛出这个典故,说得正气凛然,分明没有半点惭愧。
赵皓微微蹙眉:“那你告诉我,父王究竟在做什么?他的大仁大义又是什么?就算小爷我不在乎梵音寺剥人皮、炼人丹,但他们所做之事早已天怒人怨,又如何符合仁义?”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问题,黎正风似乎也早有预料。
他微微一笑道:“儒家之道,在于因时制宜,权衡利弊。现今天下纷扰,王爷欲以儒礼辅助圣上治理天下,然则世道艰难,需有非常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