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民间,贴春联都用浆糊。朝兮自称手腕疼,退居二线刷浆糊,笑眯眯地看着张起灵动作轻盈爬上爬下,偶尔回眸看一看他,那意思是问贴得正不正。
或许是出于补偿的心理,自从朝兮做完最后一次手术,张起灵就一直对他十分迁就,不光顺他的意住在了这里,接受了他的各种安排,甚至还会反过来监督他进行复健。
这日子,安逸得不真实。
春联贴好,太阳就升的很高了,张起灵还是想出去,朝兮便给他塞了几张红票子,让他顺便去山下的超市买点饮料回来。
别墅的酒窖里只有朝兮常喝的几种低度白酒,而张起灵不喝白酒。
平时也就算了,毕竟今天过年,总不能干着。
目送着张起灵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地深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一看,是张海客发来的消息,内容是他要去西藏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让朝兮好生照顾张起灵。
西藏是白玛的家乡,几十年前张海客也去过。朝兮猜测,张海客是要对白玛所属的那个有阎王血统的部落动什么脑筋。
能生出张起灵这般血统超绝的孩子,那阎王血统也定不寻常……随张海客折腾去吧,只要跟自己不相干。
张起灵过了中午才回来。他没买饮料,拎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几瓶老雪,还有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糖果零食。
因为张起灵不爱说话,又明显缺乏必要的生活经验,山下超市那个富态的老板娘一直以为张起灵有智力残疾,而且不会说话。许是想着模样这么俊俏的男孩子居然这么命苦,可悲可怜,每次张起灵过去都会硬塞给他很多好吃的。
张起灵本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个误会。
看在过年的份儿上,朝兮没计较擅自买酒的行为,一边让他去壁炉边烤火,一边问他有没有吃饭。
张起灵点了点头,老实说:“吃了面包。”
估计也是老板娘给的。但张起灵没让自己饿肚子,也算成长了。
朝兮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和双手被火烤得恢复正常了,才道:“去睡午觉吧,晚上还要守岁。”
晚餐虽称不上满汉全席,却也照着张起灵的饮食习惯,鸡鸭鱼肉摆了一桌子。
朝兮放了家政去副楼吃年夜饭,明天再来收拾残局。
严谨地说,这并不是他和张起灵第一次一起过年。在张家的时候,因为祖上规矩,他们也是能一起守岁的,只是不像现在这样近在咫尺。
张起灵开了啤酒,朝兮倒上解雨臣寄来的海棠酒。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朝兮自自在在地说起了过往的故事。
“你刚刚回到张家的那年,我选了一块羊脂白玉麒麟坠,想过年的时候给你戴上。可是我又怕被族人们察觉,就准备了满满一口袋小玩意儿,凡是亲近的晚辈都给,就为了把那个坠子给你。”
朝兮面上泛着两块酡红,眉目盈盈地看向张起灵空荡荡的脖子,有些可惜,“现在是没有了,你长大了,应该也不喜欢戴了吧。”
过了年就102岁的张起灵沉默地接受了“长大”这种形容,然后说:“戴项链不方便动手。”
朝兮慨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那下次我给你整个手链,就不影响‘动手’了。”
大概是酒后吐真言吧,他们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当然主要是朝兮在说,都是张起灵小时候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相隔百年,但朝兮记得比谁都清楚。
张起灵就默默地听,偶尔应和一声,眸底有异样的情绪在盘旋。
酒一杯接着一杯,朝兮很快就喝醉了,摇摇晃晃地打着瞌睡。
将要十二点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了。
朝兮好似精神了一下,看了看电子钟,十一点五十了,他又看了看别墅大门,乱糟糟的脑子里忽然就涌上了一种期待,好像有谁将要推开那扇门,走进来,对他说新年快乐。
是谁呢?
……是谁都好。
但推门进来的其实是家政,给他们送煮好的饺子来。
酸菜猪肉馅的饺子,朝兮喜欢的。
饺子入口,十二点的钟声也刚好响起,更岁交子,新年伊始。
他终于彻底醉倒了,不受控制地栽倒。
幸而被张起灵眼疾手快地接住。
一个小盒子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张起灵伸手捡起,犹豫了一下才打开,看到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的吊坠,雕刻成麒麟的形状,用皮绳穿了,朴实无华,却击中了张起灵心口最柔软的所在。
张起灵把吊坠握在掌心,闭了闭眼睛,在朝兮的耳畔轻轻开口:“二大爷,新年快乐。”
这是张起灵有生以来最安逸祥和的一个新年,和谢朝兮在冰天雪地的山间别墅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