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找茬气气他的道理?自然是能有多高嗓门便放多高嗓门,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在这故意的高喊声中,齐国军士们难免心思各异,而端立战车之上的田触更是一阵面热心跳,暗暗琢磨道:“赵国这个小相邦着实不好缠,碰上了实在晦气。自家名头败了倒还没什么,大王那里却还需尽快禀报回去,也好尽快定下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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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触派去面见齐王的秘使自然要比赵胜他们快得多,沿路按“触子”将军的吩咐向各郡县官长交代了一番之后,赵胜穿都过县自然再没遇到过不开眼的官员,一二十天行程匆匆而过,到四月底便顺利到达了临淄。
齐王那里别说已经得到了田触的禀报,就算田触已经顺利把赵胜修理了一顿,他也不可能在国都之外再给赵胜难堪。所以新任相邦苏秦在得到禀报,计算确定了赵胜到达临淄的时日以后,便带着一众齐国卿士大夫早早地恭候在了临淄城名闻天下的稷门之外。
稷门是临淄的西南城门,之所以名闻天下是因为汇集天下英才的稷下学宫就设在这里。赵胜这次来临淄,不管是因为他与孟轲、触龙的关系还是为了正在创建的邯郸学宫,抑或是因为齐王有将外国使臣塞进学宫受折磨的爱好,行程之中也必然会有拜访稷下学宫的安排。然而即便过几天以后不得不进去“受教育”,但此时刚到临淄,就算入城时要从稷下学宫院墙外边经过,赵胜也不可能当场就去给自家“老师祖”磕头。
特殊情况之下触龙依然还留在临淄遭受白眼,而蔺相如也已经赶了回来,当听到赵胜来临淄的消息以后,自然要跟着苏秦等齐国官员一起出城迎接。
苏秦这人赵胜就算在上辈子也是久闻大名,今天总算见到了真人,却发现他至少表面上也就是那么回事,四十多岁的模样,瘦瘦高高的个子,貌不惊人,也就几缕齐胸浓须还可称美髯,相见答话之时宽袍之下的那根细腰就没见直起来过,总给人一种唯唯诺诺的感觉,跟想象中“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的英雄形象反差实在太大了些。
城外迎接也就是走走形式,欢笑答礼不涉及任何实质问题,不大时工夫苏秦亲自带人将赵胜一行送进驿馆,也没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赵胜自然免不了又领着触龙、蔺相如他们再次送到驿馆了门外。鞠着长礼望着苏秦的车驾远远离去,触龙直起腰缓缓捋了捋胡须,忽然贴近到赵胜身边低声说道:
“此非常人,相邦这次来临淄可得小心了。”
“左师是说苏秦?”
赵胜一愣,侧过脸刚刚轻声问了一句,触龙接着便肯定的点了点头,小声应道:
“嗯,就是他……绝非常人。”
………【第八十二章 君子田法章】………
赵胜在驿馆住下来就可以休息了,但苏秦的任务却只完成了一半,还得赶紧入宫面君汇报迎谒的情况。所以安顿好赵胜一行,乘车舆离开驿馆之后便遣散群僚直奔王宫而去。
苏秦这个齐国相邦当得很是一波三折,他早年悬梁刺股学了满腹治国之道,又拉大旗谋虎皮地声称自己师出传说中的鬼谷先生王诩,但多年周游天下虽然搏下了不小的名声,却与孔丘一样一直没能得到重用,后来无奈之下只得北赴偏僻的燕国,谁想与如今的燕王姬职——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燕昭王一夕欢谈之后却是相见恨晚,相互引为知己,成朋友了。
然而关系好是关系好的事,燕王却不敢将苏秦留在燕国,毕竟现在燕国隐然就是齐国的附庸,前些年留下一个初露锋芒的邹衍都引起了齐王田地极大的不满,如今要是再重用名声更大的苏秦,那不摆明了是想跟齐国分庭抗礼么。于是燕王只得忍痛割爱,专门派人将苏秦送到了临淄,并一再向齐王保证苏秦绝对是治国之才,值得重用。
齐王田地一向心狂气傲,自诩才高国强。越是他这种性格的人越见不得别人也把自己吹成一朵花,所以当年苏秦来拜见他时嘴上没把门地自称才比张仪,他哪还有不烦的道理?再加上他一向看不起燕国,如今自然更对苏秦看不上眼。不过苏秦怎么说也是燕王当“宝贝”“进献”上来的,齐王就算再高傲也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于是便给苏秦安排了个上大夫的闲散职缺。
苏秦是个很会抓机会的人,如今终于如愿以偿进了官场,多年磨难之后学来的察言观色能力登时如井喷般爆发了出来,没用多久就完全掌握了齐王一心称霸天下的心理,接着便极有针对性地向齐王进言“以齐国之强左右天下大势”,通过合纵号令天下群雄压制秦国,使各国不得不向齐国低头,从而使齐国得到最大利益的方略。
这一方略正中齐王下怀,于是苏秦也跟着时来运转,在齐王授意之下以上卿身份密使各国,不但通过合纵各国给齐国带来了号令山东各国的实质性好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回报,比如在赵国就通过与李兑的私谋拿下了武安君的虚邑君号,虽然因为李兑很快就倒了台,这封君名号事实上已经作废,但就算是赵王以及继李兑为相的赵胜在摄于齐国的压力之下也不敢当真公开说出这一点。
到这个时候苏秦当然已经成为了齐王的心腹重臣,但齐国之前一直是由与齐王不对付的孟尝君田文当相邦,后来田文被撵跑又杀了回来,而且中间这段空当时间还插进来一个秦国的吕礼,相邦的位子自然没苏秦什么事儿。但世上的事往往天意弄人,经常会出现敌人在不经意之间帮上自己大忙的情况。
秦国相邦魏冉前些日子秘密来齐与齐国结下连横图赵的联盟,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了昔日的盟友田文。虽然齐王一再挽留魏冉留在齐国做相邦,但魏冉的根据地终究还是在秦国咸阳,他哪敢为了“双相邦”的名声丢掉秦国那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势力网留在齐国?于是苏秦登上权力最高峰的时候便在不期之间到了。
在齐王询问之下,苏秦提出一边加紧筹划连横攻赵,一边力压各国,通过各国反应再做最后决断的两手准备方略,最终因为进退有据博得了齐王的欢心,终于踩着赵国这个原先的合纵盟友的脑袋登上了相邦高位。
这正所谓“横纵不过一时策,谁人能明苏秦心”。名声是好是坏也只能留给后人去评说,苏秦自己所想的只不过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罢了。至于名声,能当饭吃吗……
夕阳西下,临淄街头依然喧闹非凡,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然而相邦的仪从护卫是除国君以外的最高等级,所以苏秦的车舆在街头辚辚驶过,前边离着老远便早有凶神恶煞的护从兵士将行人撵到了路边,给苏秦以及周围围成了铁桶的仪仗护从让出了街道。
齐国之所以以“齐”命名,是因为国都临淄东北的淄河南岸有一处天下名泉“天齐渊”。古代的人大多迷信,姜田两氏国君自然将国名来源之处当成了齐国的镇国重地,王宫向来都建在这里。而赵胜所驻的馆驿在临淄城南,苏秦要从驿馆前往王宫就要穿过整个临淄城,就算他不想扰民,沿路受到惊扰的老百姓自然还是不少的。
就这样一路向东北而行,当循街前望,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极远处齐王宫雄阔壮丽的殿阁楼宇时,也不知怎么的,走在前边开路的大队护从兵士突然停了下来。这一举动实在是猝然,为苏秦驾车的驭手不明就里之下生怕撞上了人,也连忙勒停了马匹,还没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见一名小校慌慌张张的从前头跑回来叉手向苏秦禀道:
“报——相邦,西边街上过来了大队人马,看仪仗应当是太子车驾。”
“噢?太子的车驾……”
苏秦刚才一直以手支颐低着头思考着什么,听那名小校这么一说,便抬眼向前边望了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已到一处极大的街口,十几名驱散行人走到街心的护卫已然慌慌张张的退了回来,看他们连连向东张望的模样,明显是那边街上过来了他们不敢招惹的人物。
相邦府护卫都要害怕的人还能有谁。所谓储君国之副,你一个外姓相邦在别人面前吆五喝六没问题,可在他面前算个屁啊,当然要规规矩矩地让路了。更何况……苏秦无奈地笑了两声,对旁边一辆马车上的族弟苏代点头说道,
“你跟为兄去迎奉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