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呢?”李老太太问道:“那末,也有这么一个长胡子的人,伸手问人借车钱吗?”
方好古道:“何尝不是?昨天下午,我到骡马市去买一点东西,没有坐车子,慢慢
的在街边上走着,忽然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抢了过去。走过去几步,他又走了回来。
满脸都是笑容,取下帽子和我点了一个头。我看他穿着竹市长褂。”李冬青隔着屋
子笑道:“舅舅不用提了,以下我都知道。头戴一块瓦的帽子,耳朵上还挂着一双
耳环。”方好古笑道:“那还不是张金宝。人家外面还套着一件纱马褂呢,而且头
上戴着博士帽子,鼻子上架着托力克眼镜,手上还拿着一根‘的克斯’。”李冬青
道:“‘的克斯’是什么?”方好古道:“手杖呀,你们不老是这样说么?”李冬
青笑道:“你老人家就说一句土话,说是文明棍得了。又要闹什么外国话,把一个
‘斯的克’闹成‘的克斯’。我想,怪呀!哪里又发明一种新装饰品叫‘的克斯’
呢?”李冬青不说也就算了,她一说破,那边屋子里李老太太固然是笑了,把那边
屋里的史科莲笑得伏在桌子上,简直抬不起头来。方好古笑道:“说错一句,这也
很平常的事,你瞧给冬青这样一形容,我就成了乡下老头儿了。”李冬青道:“我
给你老人家闹着玩呢。你老人家说罢,后来怎样呢?”方好古道:“我看他是个斯
文人,疑惑他认错了朋友了,就也和他点了一个头。他道:‘老先生,说起来这是
不成问题的一件事。’”李老太太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方好古道:“我也莫
名其妙呀。后来他就说:‘兄弟现在有一点儿小事,十分困难,想请你老先生帮一
个忙。好在为数不多,只要七八吊钱。这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启齿,也是出于无奈。’
我听了他这一遍话,不料他是一个叫化子。看见他这样斯文一派,客客气气的说话,
又不好怎样拒绝他。他看见我这个犹疑不决的样子,拿着帽子拱着手,站在一边笑
嘻嘻的,说了个不歇。什么‘你老人家好福气’,‘贵寓在哪里’,‘改日到府奉
看’。我虽然鼻子里哼着答应他,碍着面子,怎好一个钱不给,在身上一摸,掏出
四个毛钱,就都给他了。今天我又在前门碰见他,另外追着一个人要钱,我这才明
白,原来他是做这个买卖的。”李冬青在里面屋里对史科莲道:“你听见了没有,
这算学了一个乖吧?”史科莲道:“这大的北京城里,奇奇怪怪的事真多,可借我
们不能一样一样都遇到,若是全遇到,恐怕比鼓儿词上说的,都要新鲜了。”李冬
青扯了一扯她的衣眼,便引她到里边屋子里来。
这是李冬青的卧房,小小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摆了几样藤竹器,窗户对着一拐
弯的里院,四围是白粉墙,斗大院子,一点儿花草没有,只满地的青苔。史科莲道:
“这地方幽雅极了,谈心最好。”李冬青道:“我正是找你谈心。”两人便对面在
藤椅子上坐下。李冬青道:“你不是要知道新鲜鼓儿词吗?我有一桩事告诉你。”
史科莲道:“什么事?”李冬青皱了一皱眉道:“你的令表姐那样的装饰,我早就
觉得过于一点,人家不过是时髦而已,她却推陈出新,格外引人注目。”史科莲道:”
正是这样。昨天她对我说,做了一件白纺绸的旗袍,很是得意。我心想这在她也最
老实不过呀。一会儿她穿了起来,我才知道和别样的白纺绸不同。她的周身滚边,
有两三寸宽。又不是丝辫,乃是请湘绣店里,用清水丝线,绣了一百只青蝴蝶。你
看这不是过于新奇一点吗?”李冬青道:“是啊!就因这个样子,难免旁人注意。
在装饰上得到人家的注意,决不是什么尊重的意味,你说是不是?”史科莲连连点
头道:“对了!对了!”李冬青道:“她穿着这种衣服;又喜欢到交际场中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