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伸出了左手:“爹爹,你取血吧。”
那样温馨的相处,巫振锋看着,就觉得有些刺眼。
明明一天前,在他对四月取血之前,她也是这样友善地对待自己的,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但那些喜欢,从来不如竹儿的命重要。
眼见乌振海在四月左手小指划开一个小口,巫振锋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开口说道:“这位道友,亲兽之体的血,是解不开这阵法的。”
乌振海淡淡看他一眼:“四月并不是亲兽之体。”
“况且,若只需亲兽之体的血,我用我自己的血,便可以了,又为何要取旁人的?”
这样一个简单的关系,巫振锋在开口之前却并没有想到,他闻言骤然醒悟,可这样的错误,本就不是他该犯的。
四月不是亲兽之体?
可怎么能不是呢?
追月引兽蝶寻到了她,这世间,除了亲兽之体,根本没有什么能叫追月引兽蝶再驻足了。
斑斓漂亮的蝴蝶自莲池对面飞舞而来,浅淡微弱的月光下,蓝边坠银的翅膀上似莹润一层赤色的光,蝴蝶兴奋而喜悦地围着乌振海飞舞了几圈,最终却是落到了四月的肩头,亲呢地用头蹭了蹭四月的脸颊。
少女咯咯轻笑:“小漂亮,你也喜欢我爹爹呢。”
她微微垂眸轻笑的模样,如此的灿烂纯然,那一刻的眉眼,像是久远记忆中的熟悉。
如同曾经的他,在迈入那山林深处,看着在外珍惜少见的斑斓坠尾蝴蝶缤纷漂亮,点缀着那一处幽藏的空间时瞳孔微微放大,而在那里,少女扬眉而笑,似是觉得他这般震撼的样子十分有趣。
巫振锋怔住。
不……
曾经这个世界上,除了亲兽之体,还有一种灵兽可以让追月引兽蝶驻足——
——赤乌一族。
他们与追月引兽蝶相生相伴,因而,追月引兽蝶天生就会对赤乌亲近。
赤乌一族的聚集地,曾经聚集了大片的追月引兽蝶。
莲花楼内,竹儿对四月鲜血的排斥模样仍在眼前,虽然比想象中严重,但此刻原因已经找到,她不愿意饮下同族的血。
可赤乌一族,四百年前,早就被他灭族了,此处的阵法就是用他们的魂灵和鲜血祭奠而成。
这怎么可能?
赤乌一族怎么还有血脉在外?
耳边,乌振海的回答肯定了他的顿悟:“四月是赤乌一族。”
可四月是赤乌一族又怎样?
此间阵法绑定的,是他与竹儿的血,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竹儿和兴谋他们一家三口才可以解开,就算是赤乌一族复活,也不仅仅是只滴上一滴血就可以的。
可眼前,那滴红色的血滴下,半空之中,却再次现出那只三足赤乌的虚影,相比于刚刚的静默,此刻它展翅而来,衔着那滴血,一声洞彻涤荡的自由啸叫,猛地钻入到莲花池下。
无形声波以钻入的那点为中心,向外震荡至整个莲花池,像是凭空将池底震起,颤了两颤,然后,四月所站的位置前方,向外分开,现出向下的通道。
并不是通向那障眼法坟墓的通道,而是通往他用于掩藏一切的莲花楼的通道。
四月的血,解开了阵法,解开了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血才能解开的阵法。
巫振锋当即怒喝出声:“怀玉城蝇狗鼠辈,你们什么时候偷走了兴谋的血?”
不是竹儿,不是他,那便只剩下他与竹儿的孩子兴谋了。
可乌振海只是看过来,他声音平静,像是在看一个任性耍脾气的孩子:“巫少宗主的血,解不开这阵法。”
“他与阵法核心的血,并不同源。”
乌振海为四月捋顺散乱的头发,一指屏蔽咒法暂时罩在她周身,而巫振锋听到了乌振海的下一句话——
——“阵法核心的血,与四月同源,那血,来自她的父母。”
父……母……
巫振锋险些站不住,身体失了精血的虚耗下,手指甚至微微颤|抖。
他想起春心花旁,少女言笑晏晏与他下棋,想起……她左手取血的恳求,她说“她的右手是用来拿马鞭的”,而他……他废了她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