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面色苍白,咬紧了牙关,第一次没有在迷信跟前发出声来。
莫大的愧疚在心中席卷,几乎将他压垮,让他神志崩塌。
他说不出话,一句也说不出。
却是这时,丧妻丧子的张铁牛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巫婆,怒喝道:“死颠婆,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你扔到水里?”
巫婆对上张铁牛的眼,见他暴怒如发狂的公牛,心里一怵,还想犟嘴:“铁牛,不是我乱说,是……”
忽然,其他村民也出了声:“如果真的有山神,让他今晚来找俺,俺倒要问问他,咱们平梁村苦了这么多年,修条路怎么了?他凭什么不让修。”
“他敢来,我就敢找他赔我家二丫的命。”
“总之,这件事怪天怪地怪任何人头上,都怪不了村长,谁敢在心里埋怨村长,我第一个不同意。”
……
沈舒一一扫过为他说话的所有村民,鼻尖一酸,呼吸微窒。
沈四郎看他难过的样子,急了:“村长,你别听这颠婆胡咧咧,她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们还能不清楚?无非就是想哄得大伙信她,抬高自个儿,然后趁机卖符水。”
当然了,说这颠婆不想往沈舒身上泼脏水是不可能的,当初沈舒没当上村长,村里人还信这颠婆呢,沈舒当上村长以后,一个信她的都没有。
沈舒眼眶泛红,嘶哑着嗓子说道:“四郎哥,说不定这回真是我做错了决定,害了村子……”
沈四郎愣了一下,呆头呆脑地回道:“那我们也不会怪你的,村长。”
当初凿山修路是全村人同意了的,如果不发这场洪水,全村人受尽修路的好处,回报不了他万分之一;如今不幸发了洪水,就把所有的错怪到他身上,天底下哪儿这样好的事?
蓦地,一向喜欢八卦的凤菊姨走出一步,无比认真地说:“村长,就算提前知道开山修路会发洪水,这路也必须得修,这一代不修,下一代就得修,下一代不修,下下代也要修,还不如咱们修。”
不然种田要费多少力气挑水,上山要费多少时辰,在山里不幸迷了路碰到了猛兽又有多少危险?!
他们谁不盼着百年之后,子孙常常上山祭奠,给他们烧纸钱?
人,不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随着凤菊姨的话落,宗老也慢慢走了出来,一双双老眼沉沉,道:“舒娃子,几十年前平梁村发生了旱灾,死了有快一半的人,那时候我们没怨你爷爷,今天也不会怨你。”
“既然我们选了你做村长,那么你想做的事就是平梁村想做的事,你活着就是咱们平梁村的骨。”
“福春不是救你死的,是为了整个村子死的,他比谁都清楚,你活着村子才有希望。天灾面前,没有对错,村子的繁荣不只靠你一人。”
那苍老的声音裹着强大的力量发出,每一个字都有如千钧般重;霎时,所有村民都燃起如火般的意志,一双双坚定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沈舒。
沈舒被深深撼动,只觉此时仿佛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托举着,不再跌入深渊,眼睛里涌出奔腾的热流。
他无声。
村民们有声。
他们一致望着他,声声唤他“村长”,透露出的信任力量宛如一条奔腾的河流。
之前,现在,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