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云从她手中接过手|弩,对着尸体额头上的长针比照一番,箭槽的宽度正好和长针粗细相符,应该是凶器无疑。
“老实交代吧,你为何要弑杀父亲?”程江云皱着眉,语气中透出一丝凉意。
“我没有,我没有!”可能是被“弑父”两个字刺激到,又或者凶器被发现,她已经无路可逃,阿瑶突然激动起来,蓦地抬高声音吼叫道,“什么父亲,他不是我父亲,他是魔鬼,是畜生!!”
看起来似乎还有内情的样子,林君暖不禁摇头,默默走向窗边,将盘问动机的任务交给程江云。她最不擅长应付这种施害者陈述动机的场景了,更何况,现在她对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阿瑶还抱有几分怜爱之意。
不管有什么苦衷,犯错就是犯错,犯罪就是犯罪,没有情面可讲,这是她为自己定下的原则。
林君暖凭窗看着外边灯火阑珊的夜景,夜已渐深,饶是这条街道白日里人声鼎沸,此时也显出几分寂静,偶尔响起的脚步声都清晰得很,街市两旁只零星留着几盏灯火,也不知在等候谁的归来。
而包厢另一边,阿瑶一会儿哭哭啼啼,一会儿咬牙切齿,向程江云讲述着自己这几年来在死者手下遭受的非人待遇,程江云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仿佛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等阿瑶声泪俱下地说完,他才漫不经心地追问了一句,“所以你就杀了他?”
以往卖萌卖惨总是无往不利的阿瑶也不由得感到泄气,恨恨地点头,“没错,他该死!”
“手|弩是从何处拿到的?”
这种手|弩做工精密,携带方便又隐蔽,非常适合用于暗杀,可不是一个被人强行掳走,并虐|待了几年的卖唱女子能拿到的。
阿瑶垂下头没有回答。
“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省得待会儿回大理寺还得吃苦头,”林君暖耸着肩走回他们身边,故意摆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竟敢在大理寺卿面前行凶,我看你胆子倒不小嘛。”
“你是大理寺卿?!”阿瑶一脸惊骇地看向程江云,“你竟然是大理寺卿,哈哈,竟然是大理寺卿!连老天爷都不愿意帮我!”她脸上竟然透出一丝丝疯狂的神色。
“所以你还是一五一十交代吧,说不定我们大人看你表现好,愿意从轻发落。”这句话林君暖说得倒是真心实意。
“呵,大理寺卿又如何,”阿瑶一改之前的柔弱可怜,目光变得坚毅起来,“左右不过一条命罢了,死前能拉上这个畜生,我也不算亏!”
好好一个柔弱女子,何必要这样勉强自己呢,林君暖不禁摇头叹息,“怎么不亏,用你如花似锦的未来换他那条活该下地狱的命,亏大了。”
听了她的话,阿瑶闭上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手|弩是从何处来的,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我房间的桌上,送弩的人还留了一张纸条,教我如何在大庭广众下杀人,以及行凶后如何掩人耳目处理凶器,他并未留下姓名。”
“昨晚什么时候?”
“当时正好听到打更声,三更子时。”
“拿到手|弩后,你大可立即杀了死者,然后逃之夭夭,为何要费这么大工夫,在众人眼皮底下行凶?”林君暖倒是比较好奇这一点。
“那个畜生警惕得很,论力气我也比不过他,两人独处时我根本没有机会下手,”阿瑶咬紧牙关,“其他人都以为我是他的女儿,他突然被杀,如果我突然消失,一定会让人生疑,到时候也跑不掉,还不如按照纸条上的计划行事,只要手|弩不被发现,我就是清白无辜的!”
“可惜凶器还是被发现了,”林君暖没什么诚意地感叹了一声,“人啊,最怕自作聪明。”
阿瑶已经认罪,被隔在另一间房里的大理寺其他人都被放了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朝程江云告退后便匆匆往家里赶。好不容易有人请客吃顿大餐,没想到却碰上了杀人案,还被当成怀疑对象,想想也是晦气得很。
程江云让观棋将阿瑶押回大理寺,转身看向林君暖,“送你回去?”
对喔,她还得回家呢,林君暖不由得一僵,赶在这个时间回家,若是被安氏发现了,只怕没她的好果子吃。
回程路上,林君暖一直拧着眉纠结不已,程江云走在旁边,默默看她脸上表情变幻万千,倒觉得十分有趣,也没有出声打破二人之间的寂静。
“我发现你这人心肠很硬。”林君暖突然开口道。
程江云不解,“何出此言?”
“刚才阿瑶看起来多可怜呀,同是女子,我都快要被她打动了,程大人你倒好,对人家冷声冷气的,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
“矫揉造作而已。”程江云淡淡评价了一句。
自从进入大理寺任职起,他办过大大小小不少案子,也不是没见过比阿瑶的处境更悲惨的犯人,一开始还会稍有动容,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任何苦衷都抹灭不了犯罪的事实。
况且,阿瑶这样的女子似乎很习惯利用自己外貌的优势,说什么话更容易引起他人的同情,用什么角度哭或笑更容易惹起他人的怜惜,一举一动都仿佛仔细计算过,让人感觉惺惺作态。
远不如她这样开心生气都摆在脸上的表情来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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