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书桌上发现了倒扣的相框,扶起一看,是家庭合照。那是新世纪115年,贺逐山只有六岁。他的父母看上去很恩爱,贺逐山的眉眼像父亲,气质像母亲。
115年,他对这个时间点有印象。秩序部对“变异者”进行了大规模围剿,“伊甸”组织的创始人“那不勒斯”死于同年。
他回到客厅,贺逐山还在搭建他的“巴别塔”,阿尔文推开门,转入邻居家。
邻居家更血腥,墙纸、沙发和地板上都铺天盖地溅满成片的黑血和散乱的骨肉,分不清是哪部分人体组织,这样的现场情况符合霰弹枪伤害。
没有尸体,但路过洗手间时,阿尔文在浴缸里瞥见了一只水枪。
很眼熟,他几乎立刻想起来了,在面摊时,有个小男孩曾用这只水枪“呲”过贺逐山。那个孩子原来已经死了,阿尔文想,他在街头见到的一切都是贺逐山的幻想……
贺逐山希望他们还活着。哪怕他们会嘲笑他、伤害他。
阿尔文在抽屉里翻出一本日记,字迹很稚嫩,写到一半,日期停留在新世纪119年11月。新世纪119年,他亦对这个节点印象深刻——那一年,达文公司在“苹果园区”发动了最后一次清剿行动,躲藏在废弃工业区最后一片生存地“果核庄园”的大量“变异者”被捕杀,从此以后,“苹果园区”不复存在,废弃工业区成为滋养流浪者和危险帮派的垃圾场。
这里是“果核庄园”。
贺逐山在这里长大。
阿尔文逐渐产生了一种推测。
他又探索了几个房间,所得到的一切证据都逐步印实了这种推断。他回到家中,沙发前,贺逐山还盘腿坐在原地,微微驼背,像一只试图蜷缩身体的猫。
“你已经玩了很久游戏了。”他弯腰关闭游戏投影,给贺逐山倒了一杯冰水:“我们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气很好。”
“……不。”贺逐山有些不安,他握紧了手柄,“我想在家待着。”
“你去过苹果园以外的地方吗?提坦市很大,像新海泉区和阿尔卑斯山,有很漂亮的风景区和田野农场,你会喜欢的。”
贺逐山低下头:“我喜欢苹果园。”
一只橘猫挤进贺逐山怀里,蹭了蹭他的掌心。阿尔文眼神微微一动:“你有给猫起过名字吗?你养了很多猫。”
他的问题意有所指,贺逐山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尔文顿了顿,缓缓在他身边蹲下。他轻轻握住贺逐山的手,用灰褐色眼眸凝视他:“因为它们已经死了,贺逐山。”
他嗓音温柔,话语却残忍:“它们只是你的想象。它们是你‘精神领域’里的一段编程,只会重复地跳上来、跳下去,在固定的位置玩毛线球,在固定的时间撕咬你的手……贺逐山,你得醒过来。”
“精神领域”美化了贺逐山的记忆,同时也让他沉醉其中。可事实上,119年的“果核庄园”早已被绝望充斥,那些忙碌的“人”,那些笨拙的机器,那些日复一日的生活,永远只是贺逐山为自己书写的童话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