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园,已经时近晌午。
我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言不语,托腮呆坐。落雁送来午饭,我机械地夹菜,机械地咀嚼,机械地吞咽,发现一口饭梗在喉间,竟是无论如何难以下咽。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直冲上来,一直卡着喉咙,堵得很疼。
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一桌饭菜,忘记了眨眼,也忘记了思考,脑海一片空白地坐在那里,直坐到饭菜凉透,落雁敲门进来。
“小姐……”她看看丝毫未动的碗筷,一脸担忧,“可是不舒服么?”
“没什么,只是不饿,你收了吧。”
“是……”她踌躇一下,继续道,“那位归无极少爷来访,正在楼下奉茶。”
他?我挑挑眉,摇头微哂。
前日自己做了个谎,说邀他去醉神仙商谈,为的是让他确定我今早的行程,不再派人跟踪,以免诱杀余西道一事节外生枝。今早他被放了鸽子,后账肯定是要找的,但没想到,竟然来得这样快。这个人,我由始至终都低估了他。
整整衣裙,起身下楼,望着脚下又长又陡的楼梯,忽然觉得好累,由身到心的累。
“恭喜赫连小姐。”
刚刚走完楼梯,一声道喜迎面而来,我不动声色地过去落座:“归少爷说笑了,喜从何来?”
他泰然靠在座椅里,笑得开怀:“恶人伏诛,大仇得报,岂非喜事?”
我心头一震,微微眯了下眼。
归无极,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向我挑明,他业已知道余西道的事,便也等于告诉了我,他其实一直都在监视。这样的开门见山,毫不避讳,只说明一件事,他此来,特为摊牌。而且,在他看来,已到了和我摊牌的时机。可是,这算什么时机?
我沉默不语,指尖轻轻理着袖口,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归少爷真是明察秋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沉吟片刻后,抬眼直视着他,挥挥手道。
阁内侍立的婢女随即退了出去,只剩我和他对面而坐。
“赫连小姐向来爽快,这一点,我尤为欣赏。”他抚掌微笑,眼底精光闪动,“我今日拜访,只想给小姐讲个故事。”
“好啊,自从来到这里,还没人给我讲过故事。”我舒了舒长袖,稳稳安坐,“有劳费心了,愿闻其详。”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小姐可知道,如今陈楚国事如何么?”
又是陈楚,我一笑摇头:“久居僻壤之人,岂懂国事?就连天朝国事我都不闻,遑论外邦了。”
“小姐过谦。”他瞧瞧我,然后举目望向外面的镜湖,那目光竟有些幽远,仿佛透过湖水,看着别的地方,“陈楚的现任国君,以前本是国舅。但他为人阴险,早就觊觎江山,表面上一派和善,却暗里结党筹谋,直到十六年前,一场哗变,夺取帝位。”
我心里突地一下,不由握紧了手,指尖掐在掌心,一阵刺痛。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他看我一眼,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他虽然装得很好,前任国君也多少有些察觉。于是,国君一边巩固自己的亲信,一边暗中将国库的财富移至别处,为的就是怕万一不敌,自己仍有卷土重来的资本。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国君终究棋差一步,被国舅抢了先机。一场叛乱之后,国君带着亲信逃离陈楚,想来天朝求助。却不料,途中截杀不断。他与从人走散,又受重伤,刚刚来在边境,就倒卧路旁。适逢天朝一对夫妇路过,好心将他救醒。他自知性命垂危,便将藏匿财富的地图相托,让那夫妇带回天朝,以保不被乱臣所获。当时国君算定,若这对夫妇果是善人,亲信便可索回地图,为他复国。若这夫妇另存私心,将之据为己有,那笔财富庞大无比,也能有迹可循。岂料天意难测,待得亲信进入天朝,多方寻访,探知那对夫妇下落的时候,他家已经惨遭灭门,上上下下,一个不留。眼见线索中断,国君的后人及亲信只得在天朝安顿下来,以图后举。”
“好故事!”我忽然出声,瞧着他冷冷一笑,“故事之妙,在于引人入胜,归少爷这个故事,可谓极端入胜了,连我都觉得进了故事一般。只不过,在归少爷的故事里,我可算是不幸,成了家门被灭的孤儿。但不知,归少爷又是故事里的哪一位呢?”
“说来让小姐见笑了,我却是个更加不幸的。”他望着我,眼神莫测,“我不但家亡,而且国破。我便是已故国君之子,流亡天朝之人。”
“真是失敬。”我拂袖而笑,指甲刺入掌心里,带起尖锐的痛,“原来与我对面而坐的,竟是陈楚太子,若在你的故国,我少不得要三叩九拜高呼殿下。只可惜,眼下是在这里,只能委屈归少爷呼我一声赫连小姐了。”
“好说。”他稳坐对面,神情波澜不惊,“小姐的从容,在下钦佩。单说这份气度,已丝毫不输王孙贵族了。”
“输与不输,我都是百姓。王孙贵族讲的故事,听在百姓耳朵里,不啻梦呓诞言,离奇得很呢。”我看着他,袖底的双手越握越紧。一丝水渍从掌心蔓延开,沾上了指尖,热乎乎的,有些发黏。
“故事确实离奇,但小姐在老宅找了东西,报了家仇,这故事便又不离奇了。”
“没有东西!那只是我为了引他出来,做的圈套。”
“若没有饵,猎物怎会入套?”
“那是因为他以为里面有饵!”我用力抓着扶手,克制自己不要抓狂。可是,我真的快抓狂了。
他认定的事,前因后果,有理有据,甚至还有我的行为佐证。怎么能够让他相信,其实一切都不存在,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个穿过来的?!那样的话,我真的就被当做疯子了!
“唉,事到如今,何必勉强掩饰?”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