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光是劳苦大众,就是泰宁军内部的基层官吏和中小地主也不愿意反了黄巢。
原因很简单,他们在河南道经济一体化的框架下过得不要太滋润。
基层官吏们受惠于“私盐官营”模式,每年拿到的分红是朝廷发的那点俸禄的好几倍。甚至还有些搭了淄州发展的顺风车,从淄州倒腾点新奇玩意儿当二道贩子,赚了个盆满钵满。
泰宁军的中小地主则成为了淄青镇的农产品供应商和商品分销商,他们干的主要买卖就是从乡下收农产品卖往淄青镇,然后再把淄青镇的工业制成品卖往乡下,甚至卖往相邻的徐州、宿州、楚州等地。
同时,他们也是黄巢免农税的受益者,因为交农税的主要就是穷苦农民和中小地主。
而且因为穷苦农民实在没有什么油水,所以被压榨最狠的还是中小地主。
至于世家大族则通过隐田、诡记、瞒报、修改田籍黄册等手段逃避赋税,转移缴纳。
因为世家大族控制着地方官府,所以这些手段他们才能轻松自如地应用,就像开头那首诗里提到的“如何一石余,只作五斗量”就是他们最长采取的一种转移赋税的方法。
但是中小地主由于没有掌握政权,或者说话语权不够,则处于这种利益链的第二层,也就是说来百姓交不齐的税,他们作为“代缴人”得补齐。
什么是“代缴人”?这与中国古代皇权不下乡有关系,比如朱元璋创立的“粮长”制度,实际上早就实行了上千年了。
什么是粮长?就是代替朝廷在基层收赋税的族长、村长、里长、中小地主,这些人既是赋税的收税人,同时也是赋税的纳税人。
如果老百姓都富裕,那么这些粮长自然就是肥差,可以从中间吃拿卡要,发点小财。
但是唐朝官府敲骨吸髓式的盘剥把底层百姓弄的都把儿女卖做菜人了,哪还有油水让这些粮长压榨?
结果就是,农民交不齐的赋税都落在了中小地主身上。
于是越来越多的中小地主破产了,这些破落户在失去了财产之后自然也就失去了地位。
现在知道安史之乱是怎么发生的了吧?说白了就是中小地主不甘心失去财富和地位,推举安禄山举起了反旗。
只不过河北地区民风比较彪悍,所以率先造反而已。
所以说,唐朝,特别是晚唐,寒门地主与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比农民与地主之间的矛盾小多少。
知道五代之后再无世家是什么原因吗?
因为黄巢按照族谱把世家大族杀了一遍之后,以五代牙兵为代表的寒门地主阶级又把残余的世家大族重新杀了一遍,而且寒门地主还改革了科举制度,彻底断送了世家大族重新崛起的机会。
所以,才有了杜牧到泰宁军“武装旅游”的那一幕。
就这么说吧,本来朝廷不作死还好,大家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但是朝廷非得作死,世家大族非得跳出来闹事,那就别怪兄弟们了。
更重要的是,黄巢早有承诺,拿下河南道之后就在河南道境内搞“地方科举”。
简单来说就是去金龙书院进修一下,然后参加黄巢组织的选官考试,然后派往河南道的各州县担任地方官吏。
现在人人都知道金龙真人搞了个九年义务教育(目前来说只能在体制内搞搞,主要是教育资源跟不上),缺人才缺的都去长安挖墙脚了,所以寒门地主阶级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黄巢。
只恨自己家不在淄州,享受不到淄州的优厚待遇。
现在好了,世家大族和朝廷合起伙来作死,那大家伙儿要是不送你们一程,岂不是对不起子孙后代?
而且更妙的是,朝廷现在和金龙真人彻底翻脸了,连金龙真人的大舅哥都给杀了,这下连和解的可能性都没了。
金龙真人肯定要在河南道搞割据了,这个小朝廷岂不就是现成的自己的朝廷?
所以寒门地主阶级生怕金龙真人怂了,直接领着平民百姓就把当地官府和世家大族给干了,连给金龙真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结果就是黄巢还没跟魏博军对上呢,泰宁军和天平军就已经发来表文,表示支持他当河南道节度使。
本来唐朝的道只是一个地域行政划分的名称,并不具备行政管辖职权。
但是安史之乱之后,唐朝朝廷为了统管地方,防止叛乱,就在一些地方划分出了道这个级别,并任命节度使(或者说应该叫采访处置使)对境内的各藩镇实施监察权。
但是河南道以前是没有道这个级别的节度使的,现在泰宁军和义成军推举黄巢担任节度使很明显就是要掀桌子,不跟朝廷玩了。
黄巢现在自然没空搭理这些想权力想疯了的寒门地主,干什么也得等把魏博军打败了再说。
于是黄巢任命杜牧担任泰宁军处置使,让他先临时接管泰宁军。
任命老爷子黄虎担任义成军兵马使,接管义成军。
至于黄巢的有没有这个权力,地方官府认他,他就有这个权力。
至于朝廷是否能推翻他的任命,就看魏博军这一战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