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娃,出来!”
两人正在争执,又听得马登月一声断喝,我还没反应过来,哈娃已冲出大门,大叫道:
“哈娃来也!”
“来得好!”
马登月也大叫一声,回头看看哈娃,笑问:
“哈娃,有人要咬你的牛牛,你怕不怕?”
“不怕!”哈娃昂头挺胸,把裆部极力突出去。
“好娃!”马登月赞一声,用烟锅指指海豁豁,又指指哈娃,对海豁豁说,“你不是要咬哈娃的牛牛吗,来呀,咬啊,娃娃牛牛壮阳哩。”
海豁豁早已飞红了脸,在那磨磨叽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马登月厉声说:
“咬啊?”
人们都笑,叶儿也抿嘴笑。不见海豁豁的动静,马登月装满一锅旱烟,抽着了,用烟锅天上地下划拉一圈,大声说:
“豁豁侄儿,你听着,机会可是给你了,让你咬哈娃的牛牛你不咬,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你要是敢在哈娃头上刨土土儿,就是日我马登月的屁眼哩,咱可把话说在前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那次事件后,我和哈娃成了真正的好朋友,除了晚上睡觉,除了吃饭,都在一起。叶儿和马登月的关系似乎有些改善,但马登月老了,真的老了,他说他嫖了一辈子风,嫖不动了。女人的那个东西真是好东西啊。他叹息说。两人在村里偶尔见面,叶儿还会红着脸,轻声打个招呼:
“吃了么?”
“吃了。”
“好着么?”
“还好。”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平淡。有一次,叶儿还给马登月送来一双手织的羊毛袜子,给袜子时,叶儿是双手给的,脸红了,偏了过去,马登月是双手接的,他两眼在盯着叶儿,只看见了她的半面脸,他说:
“你还有心的。”
“天凉了,不要冻着了。”
我看见了这一幕,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一幕,刚来村没几天的年干部也看到了。我对哈娃的好感和依赖,大多来自村里的伙伴不跟我俩耍了,大人都给自家的孩子安顿说,离那两个货远点,那是两只毒虫,狼种啥时候都是狼种!杏娃被我俩打坏了,在自家炕上睡了半个月,赤脚医生向二杆子都来过两趟哩。村里人得了病,小病,自个扛扛就过去了,扛不住,才叫向二杆子来,吃上他开的几个西药片子,人快要不行了,才往县医院送,不几天,人拉回来了,丧事就办上了。还好,向二杆子这次大出风头,把杏娃的病治好了,人都说,人家向大夫有两下子哩。我和哈娃相依为命,我还是那样讨厌他,鄙视他,但我又离不开他。我俩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有糖了,虽然我知道哈娃也有糖了。
哈娃好似老远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慢个悠悠走路,猛抬头,他杵在我面前,呼地伸出一只手来,大喊:
“吃糖!”
“吃糖!”我的手心也捏着一颗糖的,也伸出手,喊了声。我俩相视大笑。他把糖顺过来,说你吃这个,我也把糖顺过去,说你吃这个。多么甜的糖呀,我俩幸福地吮着,跳着,喊着,手拉手朝海豁豁家跑去。
我们要看他是如何一刀杀死一头活猪的。
青白盐 七(1)
村里人说,海豁豁的老先人把人亏了,人问把啥人亏了,人却把嘴包的紧的跟豌豆,摇头摇手不说。其实,人都知道呢,不愿意说罢了。那个亏人的人就是马正天的账房海树理,他把他的东家马正天亏了。马正天那天晚上是把风头出足了,八百脚户簇拥着他,离开陇东府衙,一路啸叫着,把整个西峰街都沸腾了。官民最终没有打起来,而民一方撤了回来,说明官答应了民的请求的,率先打开柴门涌上街头的是八百脚户的妻子儿女,明天他们的养家人,又可挑着担儿,北上六百里地,把塞上的青白盐,一驮驮挑回来,到西峰交给盐店后,再由另一拨人,再南行六百里,贩往关中,销往西府宝鸡、东府西安,一家人的生活虽说是饥一顿饱一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也总是一种生活呀。可恨这狗官府没事找事,非要把一样的盐分为青引白引,马家年家是盐业大户,资本雄厚,垄断着主要市场,脚户人家小本卖买,在两大家的夹缝中寻些生活。马年两家都是盐业巨头,经过几代人的明争暗斗,驴踢马咬,当然,还有精诚合作,大体上划定了势力范围,年家控制以宝鸡为中心的西路,以西安为中心的东路落入马家之手。零散脚户的生意空间只剩下远离大道和中心城镇的边远地区。就这,他们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官府将盐业改为青白二引,他们手持白引,出货源地,要比往常多交一分税,在集散地,又得多交一分税。驮盐贩盐,人力不算钱,把路途花销节省到极限,也不过三分利。这一来,等于把脚户们的饭碗砸了,等于跟上脚户吃饭的无数妇孺嘴要挂到树梢了。
当然,各人的账各人算。官府此举,在陇东这一路,只认马年两家即可,用不着派税丁风里雨里四邻八乡追着屁股去收税了。原来,收盐税是一大麻烦,脚户在产盐地从私家小盐场低价装上盐巴,避开大路,越过荒无人烟的长城线,抄小路,直接进了陇东北部乡村,走一路,贩卖一路,从陇东西南乡村兜一个大圈子,盐卖完了,就近在农村收购一些时鲜货,捎到西峰卖了,再把西峰的土货带到宁夏,就地卖了,或干脆以物易物,换了盐巴,再越长城线。这样,来回不放空,一个来回,等于做了三桩生意。对脚户,这本是不错的,可官府不干,盐税收不上,山货土产税也收不上。脚户都是一人一只扁担,白天,一人挑着担儿走村交易,目标小,税丁很难抓着,晚上聚堆休息,即使被一个两个税丁发现,也不济事,这些脚户都是吃力气饭和道路饭的,抡起扁担,三五个人近不了一个人的身,拔腿跑起来,就凭那些早被酒色掏空了的税丁?
岁月就这样一天一天推移着,脚户的光景虽然过的辛苦,却也不失为一种光景,老婆娃娃肚里有饭,身上有衣,他们嘴里唱着酸曲,在地广人稀的山区,仅靠一块拳头大的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