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晚膳的场景,好像不久之前她也经历过。
那时候,她也有耶娘也有姐妹,也有家。
她也不是生下来就一个人。
从前厅出来之后,倏然被冷意包裹。
有些细雨从漆黑的天际飘下来,落在童少悬送给她的棉袄上。
夙县的雨都和博陵的不太一样,博陵的雨说落就落,一颗颗比豆粒还大,连着北风迅速下成瓢泼之势。
而这里的雨很细很绵,轻易便在眉毛和睫毛上停留,弄得人发痒。不像是雨,更像是雾。
前段时间她还跟紫檀说,这夙县气候炎热,都入秋了还常常热得人一身汗,说不定到了冬天连炭盆子都不用起。
没想到才过了多久,一场秋雨洒下来,气候骤然变化,即便穿了袄子,也冻得她直哆嗦。
如果说博陵冬季的冷是寒风和冰雪交织的拳头,是直接打在脸上的冷,那么夙县的冷便是钻进骨头缝里,钻进心里的蛊虫,让人五脏六腑都结冰,血里面都滚着冰渣的冷。
唐见微觉得自己穿的已经不少了,没想到一阵冷风过来,还是将她吹了个通透。
来夙县之后,她似乎一直都很忙。
忙着跟童家人打交道,忙着和童少悬你来我往地互相挤兑,忙着出摊忙着赚钱……
等她再回首的时候,秋季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年不远了,给她留下刻骨之痛的天显六年就要过去了。
她曾经习惯的那个温暖之家,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宠爱,也被封在了黄土之下,永不复来。
唐见微抬起头,想要找到耶娘教她识别的第一颗星星,可是望了许久,除了如墨一般的黑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古老的传说不都是那么说的吗?
家人去世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只要想到见他们的时候,抬起头便能够看见。
家人们永远会守护在身边。
所以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都是自我安慰的谎言罢了。
她根本看不见,感觉不到,什么都没有。
失去了便是永远失去了。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笑,想要快步离开之时,骤然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三娘。”
唐见微的心尖被这一句温柔的呼唤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惊颤又酥软。
是她的家人在叫她!
唐见微立即回眸,米黄色的纱灯将竹林照成了一片接近于白的颜色。童少悬还戴着去书院时戴着的青色幞头,身着紧腰胡服,脚踩小皮靴。
薄薄的纱灯里烛火被风吹得忽闪忽闪,童少悬比巴掌脸还要小一圈的脸上,那双樱唇尚未张启,藏着些羞涩感的灵动大眼睛里仿佛已经代替主人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