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希安放松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政务卿达斯堤亚绝非卑劣的官僚,他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能屈能伸,虽也可以说是老奸巨滑,但并非企图逾越臣子本分、具有野心之人。
从这层意义来说,他也可算是对国家忠心耿耿的臣子;论起长幼尊卑,他的地位也高于拉希安,绝不可草率应对……
更重要的是,如果雷吉克真的并未流有国王的血脉,问题就大了。
皇太子维恩与三王子布拉多,随着长大成人而愈来愈像拉巴斯丹王,至于二王子雷吉克和四王子菲立欧则被说是肖似其母,但即使如此,也没有人认真怀疑其血统纯正与否。
那是因为拉巴斯丹王本身也承认这四人是他的子嗣之故。
就算有人现在再来主张“并非如此”而掀起骚动,然若是没有明确的证据,就只会被当作是图谋不轨。如果达斯堤亚以此为根据来攻击雷吉克一派,相信对手将会更加顽强,并很有可能引起叛乱……
要激化对立,是很简单的事。
只要一点点的火种,再稍微火上加油,就可轻易地达到目的。然而只要是正派的贵族,都不希望发生激烈的对立冲突。
拉希安突然想到——
(雷吉克大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心里似乎有种非常郁闷的“什么”,让拉希安不时对那身影感到不安。
他觉得,今晚与达斯堤亚的密谈,似乎将会证实这分不安。
*
在圣堂举办葬礼后,过了一夜,菲立欧搭上了前往断崖的马车。
送葬人马在森林的窄路中形成长列,接连不断而绵长,像一条大蛇般往前移动。
王家专用狩猎场所在的近郊并没有人居住。
茂密的树林绿意浓烈,稍微遮蔽了初夏的阳光。
菲立欧所搭乘的马车,走在送葬人马的中央。
马车里有乌路可和外务卿拉希安·罗姆同乘,拉希安是在上车前才提出同车的要求,不知有什么意图。
对方是外务卿,菲立欧又不能予以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干脆轻松地答应了他。无党无派的拉希安若是与其他派系的人同乘一车,恐怕会招来他人毫无根据的猜疑。若是搭菲立欧的马车,就可以避免这种误解了。
这次破例由外务卿拉希安·罗姆来负责将遗灰撒在“王者断崖”的工作。
本来这工作应该由下一位继任国王的男子来做,但关键的“下一任国王”还没有决定。
这工作对皇太子的幼子而言太过困难,但若由交给雷吉克来做,恐怕又会遭到正妃派系的激烈反对……
结果,就由不属于任何一派、立场中立的外务卿来执行这个工作。像这样交由接近替代角色的人来撒遗灰的状况,似乎在过去也曾有过几次前例。
虽然拉希安被委以重任,但他在车里的神色还是一如往常。
他露出年轻时让女宫们心头小鹿乱撞的微笑,对菲立欧和乌路可娓娓道出与国王的回忆。
当然,因为他身为外交的第一把交椅,话术可谓巧妙至极……
拉希安的口吻符合葬仪中该有的严肃,但绝不流于灰暗沉闷,并且不时穿插幽默的话语:
“菲立欧大人,年轻时的威士托卿啊,真的是个认真又耿直的人呢!有时国王会特意劝威士托卿结婚,这时,威士托卿就会以古怪的方式回答……”
拉希安在菲立欧面前夸张地把手张开。
“他是不是说‘女人对剑道有所妨碍’?”
菲立欧以社交用的微笑回应道。拉希安满意地笑着:
“不,他是说:‘每次都让陛下您费心,实在是……’这时国王也只能苦笑以对。”
拉希安笑得很微妙,但听到这话的菲立欧却绷紧了脸。
这的确像是威士托会说的话,但若对像不是拉巴斯丹王,绝对不会只是一笑置之就算了。这种话不论对国王、对正妃而言都是相当失礼的。
不过威士托与拉巴斯丹王之间,确实存在着可以笑着说这种话的信赖关系。
对国王而言,威士托就像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朋友——威士托不是会对掌权者逢迎拍马的人,国王一定很喜欢他的个性才是!而曾是流浪汉的威士托,也可说是正因为受到这样的国王倚重,才会出仕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