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汗追求和维护的是君王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因而,特别介意臣下对他谕旨的态度。在他看来,矫诏和阳奉阴违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没有理睬塔察尔,用凌厉的目光注视着姚枢,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穿透:“你把话讲清楚!”
姚枢知道,在蒙哥汗心中,皇权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决定冒一次大险。成,则转危为安;不成,则身首异处。但他对成功抱有极大的信心和把握。毫无惧色地走到蒙哥面前,不卑不亢地说:“大汗,忽必烈王爷曾经亲眼看过您给塔察尔的谕旨,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的是:允许他圈占牧场,并没有让他毁坏良田。他却把绿油油的庄稼纵马毁掉,烧房焚屋,驱逐农户,致使大批农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拥入城市,聚众闹事,险些酿出大乱啊!您知道王爷鞭打他以后,百姓们都说什么吗?”
蒙哥汗问:“说什么?”
姚枢大声说:“他们都面北而跪,高呼大汗万岁!说大汗是体恤百姓的英主明君,把您比作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啊?!真的?”蒙哥汗大为惊喜,眸子里闪动着亮光。
“哼!巧舌如簧!少在大汗面前惑乱人心!”阿里不哥见蒙哥汗要上姚枢的当,急忙站出来,指着姚枢的鼻子斥责道,“什么观世音菩萨不观世音菩萨!皇室贵胄王公重臣有至高无上的特权,跑马圈地算什么?只要老子愿意,就可以把你们一个不留的赶走!杀绝!”
“哈……”姚枢仰天大笑,笑得那样豪爽畅快,大有声震屋瓦之概。
阿里不哥被笑毛了:“你……你笑什么?”
姚枢戛然止住笑,用蔑视的口吻说:“笑你狂妄到了极点,也无知、可笑也到了极点!”
“你敢耻笑我!”
阿里不哥被激怒了,拔出腰间佩刀,恶狠狠地向姚枢刺去!
姚枢面不改色,出奇的冷静,既不躲闪也不哀求,冷漠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必烈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忽必烈刚想去向蒙哥求情,尚未开口,蒙哥汗突然抬手制止住阿里不哥:“四弟住手!”
“大哥?”阿里不哥的刀尖停在姚枢的胸前。
蒙哥示意阿里不哥,这事他会妥善处理的。便把目光转向姚枢,质问道:“朝廷的铁骑威震天下,驰骋寰宇,所向披靡,无人能敌!我们是胜利者,赶走杀光被我们征服的人,天经地义,有什么无知?可笑的?你——说!”
塔察尔、阿里不哥、也速察、麻里阿图等人狂呼大叫:“不知天高地厚!少跟他罗嗦!杀了他!”
忽必烈见众怒汹汹,慌忙示意姚枢不要再说了,赶紧向蒙哥谢罪。
姚枢仿佛没有听见,神态依然镇定自若,居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起来:“学生不才,但却熟读经史。学生还没有见过,历史上哪朝哪代哪个皇帝,能驱走杀绝他的子民百姓!”
蒙哥汗心中不由一凛,脸上威严冷峻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姚枢接着说:“大汗如果一定要那样做,只能有一个结果:逼反百姓,自取灭亡!”
蒙哥汗浑身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啊?!”
塔察尔大喊:“大汗!别听他危言耸听!”
阿里不哥也愤愤地说:“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在惑乱君心!我们兵强马壮,杀绝他们又有何妨!”
“怎么?害怕了?”姚枢不慌不忙,对蒙哥汗说:“姚枢力不能缚鸡,要杀我还不容易吗?不过,请大汗让我把话说完,”
“你讲!”
姚枢说:“谢大汗。诚如阿里不哥王爷所说,斩尽杀绝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可能不成问题。但是,请大汗想想,你把老百姓们都赶跑杀尽了,谁为你种地?你拿什么果腹?你还能生存吗?光占一块渺无人烟的荒地又有什么用?有句话,不知大汗听说过没有?这句话就是: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黎民百姓就是载舟之水,只有善待他们,大汗这艘巨舟才不会颠簸倾覆!”
忽必烈急忙跪下,剖肝析肺地说:“大汗!姚枢说得虽然言辞苛刻,可确实是一片好意、至理名言呐!请大汗明察。”
也速察没想到姚枢如此能言善辩,顿时慌了,气急败坏地对姚枢说:“哼!不愧是读书人,果然刁钻善辩!既然你是好意,那我问你,你让忽必烈王爷一步一步地慢慢废弃祖宗成法,采用你们的那一套所谓新法,是何居心?因为心里有鬼,怕被揪住狐狸尾巴,还羞羞答答叫什么附会汉法!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对呀!这小子好狠毒!想从根儿上毁了我们!留他何用!”在场的王公重臣群情激愤,齐声附和,气势汹汹地,大有不杀掉姚枢誓不罢休之势。
“这回,你还有什么说的?”蒙哥汗逼视着姚枢,酷似狼吃羊前的凶狠和得意。
这表情众王公是熟悉的,是蒙哥杀人前的特有表情,他们认定姚枢是死定了。个个脸上浮起得意和幸灾乐祸。而忽必烈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却想不出化解的办法。
姚枢却没有慌乱,神色很轻松,用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对蒙哥汗说:“诸位问我的用心吗?我的用心只有一个!”
蒙哥汗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