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玉湖,鬼厉阁。
曹风看着眼前那正在泥土中迅速移动的枯木,下意识地想要握紧腰上的剑,然他的手抬起后才意识到,他自从前日进入云王府开始,身上再无一把利刃。
这座府邸仍与他从前调查到的一样,外表看着普普通通死气沉沉,但是想要进入这座府邸是难上加难,尤其他眼下所处的这个湖心庭院,更是又暗卫守卫得连飞鸟都难以接近。
他曾经无比地憎恨百里云鹫,恨他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奸佞之人为何就那么难死,他曾经也来到过这个地方,却是重伤而回,令他恨得想要将那个杀害了他全家的奸佞之人千刀万剐喝其血寝其皮!
只是如今,此时此刻,他再一次站在这个地方,竟恍惚得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他是曹家最骄傲的长子,竟然——
太可笑!
半月将曹风领进湖心庭院后即刻退到了月门外,徒留曹风一人在已然启阵的枯木林阵中,自己则在月门处冷眼看着曹风的一举一动。
只是这个曾经扬言要将爷剥皮削骨的男人却是站在枯木林阵中一动不动,不前进也不后退,不惊诧也不慌乱,眼里的光却在不断翻滚,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
半月的目光一直未离开曹风,手也一直未离开剑柄,眼中满是凌厉的警惕,这个男人手中虽没有武器,但是她曾与他交过手,深知他的身手绝不可小觑,即便手中没有武器也不可大意,她不知爷为何不到暗牢去见他,而是将他放进鬼厉阁来,要知道此时不可出任何意外,哪怕是一点点意外,都会影响即将天翻地覆的格局变化。
只见曹风将双手握得越来越紧,却仍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定格在那不断变换着方位的枯木林阵中一般,一幢黑色的人影慢慢走到楼阁二层的凭栏边上,垂眸静静看着院中的一切。
百里云鹫轻抚着站在凭栏上的黑羽背上的羽毛,脸上一张黑色无脸面具遮挡了他的容貌,也好似将他整个人揉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一阵寒风扫过,扬起了百里云鹫肩上的墨发,那定立在院中的曹风,就在这忽起的寒风之中,面对着阁楼骤然跪下了身!
半月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一紧,百里云鹫轻抚着黑羽的动作也倏地停顿,只不过瞬间又开始继续轻抚黑羽。
曹风低垂着头,令人看不见他面上的表情,唯见他双拳紧握,双肩轻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却是一言不发。
黑羽享受地动了动脑袋,在百里云鹫轻轻拍了拍的脑袋后忽然往跪在庭院中的曹风俯冲而去!
百里云鹫将手轻放在凭栏上,无动于衷于黑羽的爪子下那凌厉的杀意,只将目光定格在曹风身上。
就在黑羽那尖利的爪子就要滑过他头顶时,曹风不仅没有避让,反而倏地抬起头,黑羽那尖利的爪子便从他右脸上急掠而过,带起一串血珠子!
“戾——”黑羽戾叫一声,重新飞到空中,却是没有飞回百里云鹫的身边,而是在屋顶盘旋着。
曹风的右脸上,三道血印子深深,甚至能看到那血口子翻开下的皮肉,只见那三道血口子在他的右眼下方戛然而止了,而那血口子只要再往上一毫,他的右眼便毁了!
腥红的血水从血口子中沁出,自他的下巴滴落到地,可想而知那样的三道口子的疼痛有多难忍,然却不见曹风眼中有丝毫痛楚的神色,只是定定看着凭栏后无动于衷的百里云鹫。
“黑羽性顽,伤了曹公子实在罪过,若是曹公子不弃,到二楼来止血如何?”百里云鹫声音冷冷淡淡,完全听不出他觉得自己有何“罪过”,与此同时那本一直移动着的枯木停止了移动,倏地停了下来。
“爷!”听到百里云鹫的话,半月握着剑紧张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在百里云鹫朝她微微扭过头时停下了脚步,紧握着手中的剑没有再往前。
“谢云王爷。”曹风双手垫着额头朝百里云鹫深深躬下身,而后才站起身往通往二楼的木梯走去,血水从他的下巴不断滴下,他却毫不在意。
至始至终,只见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缓慢得明显,以致他爬上木梯都显得异常缓慢吃力,不过十数级木梯,待上到二楼时,他的额上竟是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和着血水,污了他整半张右脸。
二楼的凭栏旁,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张圆形小藤桌,左右各置一张藤椅,桌面上摆着一只藤编小箱子,还有小炉陶壶一些类煮茶的器具,此时百里云鹫正坐在左边的藤椅上,正在专心致志地煮着茶。
寒风冷冷,吹动着自陶壶口不断冒出的水气,也吹动着百里云鹫的发丝和衣袂,像是不知道冷一般,他竟是这样的寒冬也喜欢坐在临空的凭栏边上煮茶品茶。
见着曹风走来,百里云鹫头也未抬,只淡淡道:“曹公子过来坐吧,藤箱里是干净的棉布和各种药粉,曹公子自便就好,无需拘谨。”
对百里云鹫恨之入骨几年了,曹风第一次觉得,不管从前还是往后,他都不可能赢得过眼前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