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提起昨晚的突厥人,掌柜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他们?怕是已经在锦衣卫诏狱里‘弹琵琶’了,也是这帮贼人找死,先对镇国公的京军大营下手,又来咱们双桥镇搜城,可他们哪知道咱们这儿可巧来了位大人物,身边光是绣春刀就有百八十条,小姐是不知锦衣卫的厉害,百八十个锦衣卫可不是百八十个兵丁,那可是万里挑一的人精,若是放在军中,论起文武韬略都是能做将军的。”
&esp;&esp;冉念烟听他说了一通无关紧要的漂亮话,心说难道是滕王身边的人?不会的,滕王已回军营做他的活幌子——为的是鼓舞士气,他身边的锦衣卫怎么会在双桥镇。
&esp;&esp;“带了这么多锦衣卫在身边,这位厉害的大人物又是谁?”
&esp;&esp;掌柜道:“是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刘梦梁刘公公啊,怎么,小姐听没听说过他?”
&esp;&esp;酝酿了半天,原来是个阉人。
&esp;&esp;可刘梦梁的确不是普通的阉人,所谓司礼监,便是专为皇帝代笔批红,乾宁帝早年间励精图治,如今年事日高,渐渐沉迷于炼丹修道,也将政务抛开,寻常事务都放权给司礼监决策,司礼监掌印太监成了实质上的宰相。
&esp;&esp;只是如今的掌印太监郭诚已年逾古稀,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他手下的八名秉笔太监中,属刘梦梁最年轻却最得重用,又是他的义子,朝野议论纷纷,说郭诚迟早要将衣钵传授给他这位义子。
&esp;&esp;刘梦梁这样的人怎么会随便出宫,想必是受了谕旨,调动锦衣卫,明里护送滕王,暗中监视滕王和徐衡的动向。
&esp;&esp;掌柜觉得她八成不了解朝廷的事,自言自语道:“刘公公抓了这些突厥人回去,陛下必有嘉奖,前途不可限量啊。”一边说,一边后悔刘梦梁在镇上时没寻得机会和他攀攀关系。
&esp;&esp;冉念烟道:“有时功劳太大也不是好事。”
&esp;&esp;这是什么意思?掌柜颇为意外地看着冉念烟,只听她接着问道:“那掌柜的可否知道,除了抓走了突厥人,刘公公可还带走了什么人,可有人死伤?”
&esp;&esp;掌柜道:“当时正是深夜,家家闭户,便是醒着的,一看东边大火,街上刀光剑影,也不敢出门,我的店铺临街,偷偷看了一会儿,死了几个突厥人而已,其他的也看不真切。小姐可是有亲人在刘公公手下做事?”若是如此,倒真是个贵人。
&esp;&esp;话才问出,两个将官已经回来了,说已雇好了马车,请冉念烟启程。
&esp;&esp;她怕进了公府大门后,母亲再不许她出门,可眼下正有一件事不得不做,不如先办完了再回去。
&esp;&esp;她请将官带她去一趟侯府,他们也是冉靖的部下,自然应允,冉念烟让他们请洪昌出来说话,两个将官虽然答应,却再三嘱咐不要耽搁太久,他们还要赶回营,后天一早大军就要开拔。
&esp;&esp;看来火器库虽则被毁,却依旧挡不住西行的脚步,只是火器库被焚,徐衡最擅长的火器战术施展不开,不知京营区区三步兵,数千骑兵,能否挡得住突厥的铁骑。
&esp;&esp;洪昌出来了,先在马车上见礼,冉念烟也不客套,长话短说,命他托人脉留意刘梦梁宅中的情形,他虽是中官,可是大梁的宦官但凡有些脸面的,都自掏腰包在皇城附近置办宅院,家里也雇佣小厮,这些小厮多半相互认识,倘若打听到琼枝和夏师宜的消息,
&esp;&esp;曲氏素来与人为善,绝不在台面上触犯别人的忌讳,例如与何氏来往,因知道她年少守寡,自律甚严,不喜交际,便从不上门叨扰,今日既破例来了,十成是有不得已之事相托。
&esp;&esp;联系到近来二老爷徐德摄理公府事务,朝廷上又因西北战局反复施压,有主战,有主和,却都一致认为京营大火是徐衡的罪责,徐德留在京城如逆水行舟,不知何时一个浪头翻起,舟破人亡。
&esp;&esp;若是反击,他怕仇恨被转嫁到自己身上,将来大哥回还是铁打的国公,自己则不然,只说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孔树行,现在的西北总兵殷士茂就是他的门生,徐衡北上间接驳了殷士茂的脸面,孔树行鞭长莫及,几年里不免对徐德多加“关照”,如此寒来暑往,徐德眉间的“悬针篆”又深邃几分,险些要破开额头的“官印”。
&esp;&esp;丈夫有难,做妻子的焉能不理睬,曲氏念及妯娌何氏虽是无依无靠的寡妇,娘家却有些来头。
&esp;&esp;何氏的父亲就是京城本地人,致仕前官至都察院御史,一生上了无数弹劾奏本,凡是有名有姓的京官,无一不被何老先生参过,极少数没被参过的,酒席宴前都少了谈资,回家还要反省自己那点做得不够,没入何老先生的法眼。
&esp;&esp;四十年宦海沉浮,何老先生是当之无愧的言官魁首,如今都察院与六科廊的言官,泰半领受过他的衣钵,能直接驳回皇帝诏令、代天子以察百事的六科给事中苗呈露正是他的得意门生。
&esp;&esp;曲氏心想,朝廷的事和外面一样,比的就是声势,若能借何家之力拉拢苗呈露为丈夫说话,便是在舆论上占了上风,有靠嘴横行朝野的言官支持,孔树行之流就奈何不了徐德。
&esp;&esp;何氏是什么人,一眼看透她的来意,听她说了些家里外面的琐碎,何氏只是端着茶盏,抿了口香茶,叹道:“我看这事的症结还是在大哥身上,现在西北战局是一胜一负,若是大哥得胜凯旋,莫说一个吏部尚书,便是陆首辅站出来指摘咱们府上的不是,陛下也要护着咱们。”
&esp;&esp;她敢说陆明,是因为陆明负责督造火器,弥补军需,起码在这件事上和徐衡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蚂蚱,用他举例,不会被误会。
&esp;&esp;曲氏干笑两声,道:“谁说不是呢,可眼下的难关还是要过的,弟妹也知道,咱们那位大嫂本就不管事,现在又在太后山陵前居丧守孝,愈发的不理红尘俗事,家里外面事多,光说老太太这场病,也是六十的人了,久病伤元,谁不整夜悬着心,按说我虚长你几岁,理应出面操持,只是外面的事没个准消息,我总是安不下心料理家事,两头焦灼,总觉着身子不好,怕是压着一场病,只等着这根弦绷不住了,就要病来如山倒,拦也拦不住的。”
&esp;&esp;她一旦累垮了,家里轮不上何氏这个寡妇派事,接手的自然是四房的媳妇李氏。
&esp;&esp;李氏向来打压三房,话到此,何氏也明白了,若不帮着曲氏摆平苗呈露,她和四房的联起手来算计孤儿寡母,太夫人又病着,何氏也是无可奈何。
&esp;&esp;何氏道:“能替嫂子分忧固然是好,我且想想法子,嫂子也莫要心急,朝廷里的事虽则瞬息万变,可我也说了,在大哥回朝前,没人敢盖棺定论,也都会留得一线余地,咱们家也是一样,人脉是要找,可也不能急着先发制人,必须是敌进我退。”
&esp;&esp;她们在屋里你进我退的打太极,院子里的冉念烟还未着急,徐安则先有些挂不住脸了。
&esp;&esp;他踮脚往门内张望,小声道:“怎么那么久?”
&esp;&esp;说罢,歉意地朝冉念烟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