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去那儿看看,说起来我还没去看过西湖。”的确,他们的画风粗犷,从没有去江南写过生。
“小姑父想去江南度蜜月”我不敢相信。
“先别提蜜月了行吗?我只问你江南。”她说这话的时候在无心地画着什么,仍旧没有回头看我。
我决定把我心里想的说出来:“是另一个人想去江南?”
小姑猛地回过头,惊恐地看着我:“家琪,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没有。”我想审视她,但毕竟她是我的长辈,而且和小姑父相比,我毕竟是站在小姑这一边的,我说:“我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说什么,我只是体会到的。我感觉你想拒绝婚礼,不,你在矛盾挣扎,如果我没猜错,你的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并不真的适合你。这是我想说但没说出来的。
“家琪,你真敏锐。”她起身关严了门,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情望着我:“我不知道什么算是真爱,我现在只想逃离。”
“你对小姑父还有感情吗?”
“当然是有的,不然也不会这样痛苦,只是,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燃点,我的夜空里出现了一颗新的星星。家琪,我的确不够好,不,我太差劲了,我居然……成了我以前最看不起的那种人,脚踩两条船……我并没有想愚弄他们,我很重视他们,你的小姑父,还有他。”
他,我渐渐明白了,“他”这个称谓,在恋情里有一种专属,如果我猜的没错,小姑更爱的人是“他”。
“他为什么不敢出现?他完全可以把你夺过来!”也许是小姑父先入为主,我从心里厌恶那个“他”。
“他在准备办理离婚,因为财产问题,迟迟谈不下来,他要我等一等……”、
“天啊!离婚!小姑你疯了!”我当时震惊极了,这个“他”太复杂了,居然是有妇之夫,“不行,你不要再见他了,你会吃亏的!”的确,我当时说的是吃亏,这个词只有亲人才会用到。
“不,你还小,不会懂的,我们只是相遇的时间错位了,其他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们这两个人是正确的,这还不够吗?”小姑突然有了勇气。
“虽然我小,还未成年,但是,我不觉得你们是正确的,再说,他只有妻子吗?难道没有孩子?他的孩子要怎么面对这些?你要接管他的孩子吗?要当后妈?”我的疑虑全部迸发。
“不不,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事情,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她抚了抚凌乱的刘海,“家琪,我并不是我所了解的那个我,所以你更加不能了解现在的我,你不会明白我和他经历了什么,我们经历过生死,你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我不想让我的想法有一丝妥协,他们的故事我一个字也不想听,经历生死,如果一个老大爷拼了命去救你,你就要嫁给老大爷吗,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但没敢说出来,我说:“小姑父没有和你经历过生死,但是他一样是勇敢的,他一样可以做到的,我相信。”
“对,你小姑父很好,他很好。”小姑流泪了,但是我很不喜欢“你小姑父”这个称谓,好像小姑父和她没有关系似的。
后来,我们的谈话不欢而散,小姑夺门而出,我一个人留在她的画室,发现她画了一幅凌乱的画,把布达拉宫和西湖画在了一起。
我一直很担忧这件事,因为爷爷奶奶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他们的小女儿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根本禁不起这么大的打击。我印象里的小姑一向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我相信她应该不会做出太任性的事情来,但是,越是如此我越是担心她,我怕这种两难的境地把她……我怕她就此疯了,抑郁了,甚至轻生了。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说起来本来是一件高兴事,小姑父的一幅画被一位大收藏家看上,要花很高的价格购买。那个价格基本可以够小姑父下半生的花用了,但小姑父没有同意,因为那幅画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那是他在大学时创作的,就在他和小姑做出“前途规划”的那个夜晚,他即兴创作的,小姑当时也参与了一小部分创作,那是他们两个人合力完成的作品,题目是以小姑的名字来命名的。(蒙娜丽莎?燕彤习惯性的接茬被强令制止,其被多个橘子砸倒在地,众人安抚家琪的情绪,鼓励她讲下去……)那个高傲的收藏家受到了小姑父的拒绝,认为自己受到侮辱,扬言要让小姑父滚出书画界,但小姑父并未因此妥协。因为这位收藏家在业内很有身份,所以这件事引发的后果是,没有画廊再敢卖小姑父的画,他一下子落回了原点。
这件事小姑父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的家人也都很受感动,催促他们在秋天里立即完婚,以小姑父的艺术水平,他们完全可以在婚后去另一个城市发展。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一个快下雨的黄昏,我去奶奶家附近的商店买东西,在街边的一辆车上,我看到了我的小姑。那是一辆很豪华的轿车,小姑正从车上下来,不,基本是从车上冲下来,我急忙赶过去把她扶住,她拉住我往家的方向走,我一声不吭地跟着她,走过家门她也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此时天已经渐渐阴下来,天气预报说傍晚有大到暴雨,她慢慢停下来,前面是一片街旁绿地,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我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她用一种憔悴的,不,绝望的,不不,可以说是已死的神情,用那么一种神情对我说:“我要和你小姑父结婚了。”
我有一丝欣喜,但又不忍心看她现在的样子,那个时候雨开始落下来,风很大很凉。
“家琪,你知道吗,他在西湖附近有一处房子,我们曾经说好后半生在那里度过的,他说过愿意看我画画,虽然他不会画……他还说,他还说,我们来生再……如果有来生的话……”雨来得很猛很急,雨水模糊了我们的视线,小姑几乎站不稳,她踉跄地扶着我,不断重复着颠三倒四的话,基本上就是来生一定要和那个人一起,看来刚才她和那个人,那个开豪车的人,做了最后的诀别。
“他基本已经要完成离婚,什么财产他都不要,只要西湖的房产,可是……我变卦了!家琪,我恨我自己!”我不能理解爱情这东西能把一个乐观向上的人变成这副样子,她继续说着来世的话,我在雨里搀扶着她,后来基本上是背着她了,她已经没有力气走路。我咬牙背着她,听她说着今生和来世,突然有些害怕,我怕小姑就此死了,我感觉她当时已经死了,就跟死了差不多。
我们回去后,小姑就病倒了,在医院里昏昏迷迷地躺了半个月,才渐渐地康复起来,虽然人瘦了很多,但是精神却很好。
我对她的变化很惊讶,她迫不及待地出院,然后开始兴高采烈为婚礼做准备,去挑婚纱,去拍结婚照,和小姑父计划去西藏的路线,他们决定开着越野车去西藏旅行。对了,小姑父因祸得福,他拒绝那位收藏家的事情,轰动了书画界,并很快得到一位德高望重的画家的器重,成为了那位画家的关门弟子。总之,他们都在朝好的地方迈进,当然也包括他们的婚事。
在帮着小姑准备婚礼的过程中,我始终不敢问她另外的那个人,我只是暗暗观察她,我感觉她并不是强颜欢笑,她是发自内心的幸福。那个人,似乎被她忘记了,怎么会呢,难道她的那场大病夺取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终于,我忍不住问了她,就在她兴致勃勃和我谈起他们的旅行线路的时候,我忍不住问她:“西湖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话:围炉夜话(4)
她被我打断有些不悦:“什么西湖?我要去的是西藏!”
“西湖还打算去吗?”
“我一直不喜欢小风小景,你是知道的。”她说。
我真是怀疑,那些事情,关于那个人,都是我的幻觉。
不过,她那阵子的那些衣服还在,那些不属于她气质的精致的衣服,她选了一些送给了我,另外的一些送给了朋友——“真是稀罕,那时候的眼光,花那么多钱买这些衣服干什么。”她说。她重新穿起了牛仔衬衣,用黑油彩画着某些图腾的粗布裤子,她又穿回了自己裁剪的非常另类的大裙子,她变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