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看了看两人,极力思考什么,最后一握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沉吟一下叹道:“不瞒两位,之前小弟与你们说家里经营布匹服装,在这里先向两位道个歉,小弟骗了你们!”
沈欢与周季相视一眼,都有笑意,又不敢笑出来,只能忍住,想必赵顼不会想到两人会无耻到派人跟踪吧,服装生意?确实也对,赵顼的父亲是当今天子,所有大官的衣服帽子也正是由他经营决定的。
“其实……”周季想说出事实,却给沈欢踢了一脚,停住了。
“那赵兄家里是做什么的?”沈欢赶忙问道。
赵顼为难了一下才道:“其实家父……是朝廷官员,一名大官,其他就请恕小弟不能多说了!”
周季嘘了一口气,看看沈欢,不禁佩服对方的机灵,刚才他还以为赵顼要说出真实身份,打算告知对方他们早就了解,到头来人家还是要隐瞒。
沈欢面不改色,呵呵笑道:“既然赵兄有难言之隐,我等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今日赵兄能对我们坦白,已经很是难得了!”
赵顼惭愧不已,脸微微红了一下。
沈欢又问道:“听赵兄之意,难不成是令尊遇到什么麻烦了?”
赵顼点头道:“子贤既拜君实先生为师,想必也听说过如今朝廷的争议吧?”
“赵兄是说濮安懿王追封之事?”沈欢一本正经地问,心里倒有点鄙夷自己了,如此演技,在后世拿奥斯卡影帝都绰绰有余!
“正是!”赵顼精神一振,“朝堂如今争议得厉害……家父为难得很,小弟不忍见其忧虑,因故心情烦闷。子贤聪慧,又拜得君实先生为师,对此可曾有良好建议?”
沈欢暗暗发笑,原来对方打探司马光本意来了,司马光是谏院大夫,加上“皇伯”一词还是他提出来的,如今与御史台那帮人遥相呼应,在朝廷此议中也算颇有分量,不过他自提出建议外,后来朝议中,倒也不像侍御史吕诲那些人一般强硬,只算出于公论而已。也难怪赵顼要关注司马光的立场,估计官家赵曙也存了这层意思吧。
沈欢心中一动,本来打算扯皮了事,不过涉及司马光的立场,他又得有所维护,不禁叹道:“赵兄,濮议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自四月至今,已差不多三个月!”
沈欢叹道:“是啊,三个月了,还没有结果,也许,还能拖很久呢!”嘿嘿,历史上此事双方可是打了十八个月的嘴仗,比之后世官司也不遑多让,实在是千古难见!
赵顼闻言苦恼不已,道:“就是见事情有越演越烈之势,朝臣汹涌,大有不两立之态,家父这才苦恼呢!子贤可有妙计?”
“妙计?”沈欢苦笑不已,“官家这一步,走错了呀!”
其他两人闻言大吃一惊,周季就不用说了,见沈欢竟然敢在皇子面前说天子的不是,不禁佩服,又是担忧。
“走错了?”赵顼怒了起来,英俊的脸蛋红得惊人,“沈兄,正如欧阳参政提到《丧服记》所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官家不过是要追封生父而已,又有什么错!”
沈欢正色道:“赵兄,官家之孝,天下皆知,据说他初登大宝,还打算为仁宗先帝守孝三年,如此风骨,千古帝王之中,又有几何!实在是天下人之楷模,我等只有尊敬的份儿,何敢论其之过!”
赵顼听得人家赞扬其父皇,不禁与有荣焉,之后才支吾地道:“那子贤为什么说官家错了?”
沈欢摇头道:“沈某可不敢说官家错了,追封也不过是为了孝道而已,又有什么错!只是觉得官家竟然也要追封皇考,这就不能不令人惋惜了!”
“皇考又有什么错?”赵顼也想为这个名义上的爷爷争一个名份。
沈欢叹道:“昭陵之土未干,就欲追崇濮王,使官家厚所生而薄所继,隆小宗而绝大宗。言者论辨累月,中外愤郁,这不就是失了大义么!”
赵顼闻言脸色大变,“昭陵之土”说的就是传位给赵曙的宋仁宗,沈欢说他有负大义,不无严重,但又令人反驳不得。
沈欢又道:“赵兄,天下人皆知官家欲行孝道,不过得仁宗大统,又如此厚待濮王,以小孝而失大义,只恐天下沸腾呀!你看如今朝堂,不正是为了此事而吵闹么!难道主张皇伯之人是存心为难官家么,难道他们都是弄权小人,不欲使官家宽心么?”
赵顼讷讷地道:“君实先生等人却也不是小人!”
“赵兄,孝道还是大义,总须有个抉择呀。若选孝道,官家倒也宽慰,宰执也有所权威,可失了大义,群臣不依,言论汹涌,到最后恐怕双方难以两立,重演前唐党争之事,实在令人痛心呐!你还是请令尊多加考虑吧!”沈欢装着忧国忧民的样子,其实意图,不难猜测,依然是为了力挺司马光而已,老师都做出“皇伯”选择,他现在总不能就站到“皇考”一边。深知赵顼身份的他打一开始就清楚,他这一番话,十有**会传入当今天子耳朵里,这样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
第三十九章 骑虎
“孝道还是大义?可那又真的是大义么?”大宋天子赵曙自己也感到迷茫了,喃喃地说着,眼神迷蒙起来,他感到既沮丧又愤怒。追封一事,朝堂闹了三四个月,双方争执议论愈演愈烈,不单没有止息的势头,反而令双方像死对头一般了。而他作为朝堂中高高在上的天子,又是事件的中心人物,多方调停,丝毫无效,人也累得疲惫不堪。他觉得头又越来越痛了,大有旧病复发的可能。
“皇儿,你认为这都是司马君实的意思吗?”赵曙揉了揉额头,问着站在他前面的赵顼,想强笑以对,最后只扯出一丝比较难看的笑容而已。
正如沈欢所料,在目睹沈欢大包小包敲诈了周季好几只炖鸡之后,赵顼也打道回府了,不过回的不是颖王府,而是直奔皇宫,求见官家,一见赵曙,当即把沈欢有关追封事宜的话都说了一遍。赵曙听到“昭陵之土未干”时一开始也又惊又怒,差点要怒骂起来,后来仔细一想又觉理亏,沉默好半晌。
赵顼沉声道:“父皇,想来这些都不是君实先生所说,他是厚道人,还不至于说出昭陵之语,看来是沈子贤的意思了!”
“他自己的意思么?”赵曙更烦躁了,“一个年轻人,也都这样认为,难道朕真的做错了?朕不奢望什么,只是想给生父一个名号而已,难道这也有错?”
“父皇……”
赵曙摆摆手,道:“不必你安慰,朕还没有脆弱到这个地步!唉,重演前唐党争之事,党争……这个沈欢倒也有点见识,如今朝堂,确实有朝这方面发展的趋势了,到时……嘿嘿,难不成真要朕贬谪某些人出去么!”
“什么!”赵顼大吃一惊,“父皇,真的会有党争么?”
“唉!悔之已晚!皇儿,你说朕如今该如何做呢?”赵曙心里明白得很,他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一方是宰相政事堂力量,一边是御史台势力,双方本来就势同水火,如今一有争端,吵得不亦乐乎,想必双方都不肯罢休了。他如今对哪一方都难以抉择,若偏向御史一边,估计政事堂就得告假在家,到时朝堂之事立刻不能正常处置;若罢黜御史,估计天下之人都以为他是昏君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