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君还欲说话,红灯转绿。回到会馆,墨心直接回了自己的工作区,继续工作。陈婉君也回到二楼办公室。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离闭馆还有半个小时,游人散尽。陈婉君来到一楼,走进墨心的工作区。
“今天就到这里吧。酒店的房间退了吗?”
“还没。”
“那我们先去酒店退房。”
退房之后,陈婉君就带着墨心去了齐墨的家。还是那把门锁,刷到了墨心的脸,门直接就开了。
“呵呵,看来我都不用给你做人脸授权。”
陈婉君这一句笑,也不知是调侃,也不知是心里的苦味泛到了脸上而露出的涩笑。
“那就这样吧,你在这里安心住到缘灭吧。”
陈婉君甚至都没有进门,她也没有期待墨心的回复,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正眼看过墨心一眼。
痛如墨心此刻,记得所有往事,望着眼前人离去背影,心防坍塌。他关上门,跌坐地上。五年之后,又回到曾经的家,是他和陈婉君一起住过的地方。物是人非,此情不再。中午吃饭场景历历在目,那颗戒指戴在她的手上是如此之美。他与她相识相知这么多年,都未曾走到这一步。他与她风里雨里生生世世几度轮回,他不及陆羽鸿短短五年……
他愈见情不能止,欲念一动,胸口抽痛,泛起一阵恶心,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那些血来的突然,溅到了他的僧袍上,溅到了他的念珠上,溅到了他的手上,地板上,鞋子上,溅得到处都是。
当日蔡老师将他从石室带至灵隐之后的对话,又闪回他的脑海:
“我在这里等了你这些年,只为这一天。”
“你不是来救我的。”
“多少年了!你始终记不起来我么?!”
“让我走。”
“罢了。你若愿意放下,你便立地成佛。你若一意孤行,她便万劫不复。我佛慈悲,愿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愿意皈依。”
齐墨突然仰天而笑。一个用剑插他心窝,一个用铃铎他元神。就像他当日所想,他们是高手,全部是高手。他就像《三体》中农场主养的火鸡科学家。火鸡总结出来的真理在感恩节到来的这一天,全部都失去了意义。他知道银晨已经不可能来救他,他也已经回不去了。
墨心从地上起来,盘腿而坐。他双手结印之后,眉心隐约泛起金光。
也不知过去多久,墨心再次安定下来。他换了衣服,用指纹解锁了墨墨。墨墨按照他的指令,开始在屋子里干活,替他收拾起了刚才落下的一片狼藉。他回到卧室,所有的床上用品竟然和他离开那天一模一样。他躺在自己那边,好像陈婉君还会来睡在身边一样。他不知不觉又动了心念,胸口疼痛。他重新坐起,继续打坐。这一夜也不知道墨心是怎么过的,反正第二天陈婉君来接他的时候,他还在打坐。陈婉君将早饭放在餐厅,等墨心梳洗完毕吃完饭后,领着他走入书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书画稿纸,递给墨心道:
“我知道法师技艺精湛,不知可否将我这些誊抄书卷整理成册?”
墨心接过稿纸,拿在手里大致翻看。
“这纸仿的如此精妙,恐怕只有春燕斋能做吧!”
“是的。我为复刻它们本来面目,找张春燕特别定的纸。”
“自当尽力而为。”
墨心看见那叠稿纸里有一张很特别,是一张信笺,上书文字他再熟悉不过。陈婉君竟然连他的笔迹都仿的一模一样。墨心不再看她,努力克制心中情绪涌动,墨墨收起信稿。
此后无话,二人又至会馆,开始一天的工作。
到了会馆之后,墨心挑了合适的材料和工具,开始扎书。但是他控制不好自己的手,屡屡出错。他无奈停了下来,拿起那些手稿,忍住胸腹传来剧烈痛楚,用颤抖的手挑出那张信笺,又看。他以为自己忍得住,谁料倏忽之间,猛的一阵晕眩上头,墨心只觉胸中一股浊气瞬间冲破束缚喷涌而出,红色鲜血再次破口而出,喷洒在那张信笺之上。
这一切,陈婉君在办公室监控屏上看得真切。她立刻跑了出去。可是当她跑到楼下,墨心已经不见踪影。她走到工作台前,桌子上只留下了工具和手稿。那张信笺消失了。如果不是桌子上残留星点血迹,刚才监视屏上的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强忍血气上头那一股爆胀晕眩之感,飞奔至门口问安保:
“吴哥,墨心法师去哪里了?”
“他刚才急匆匆走了。跟我说他有事出去一趟。”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但是他没带伞。”
陈婉君拿起旁边伞筒里的伞,立刻追了出去,可是已经不见人影。她挑了鼓楼方向继续追,因为那里过去不远就是春燕斋。她快步疾走,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子,湿了她的袜子,再湿了她的裙子,她一路追至春燕斋,直接跑了进去。
张春燕看见陈婉君踏雨而来,连忙递出纸巾给其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