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看妖怪似地看着为之骄傲了二十五年的儿子:“旭儿,你在信中写道,你成亲之后,不肯圆房、期盼和离,就是要为这个‘哥哥’守身如玉?”
柳溶月脸色陡然胀红,她咬牙低声:“是的!”
苏大人声音都颤了,他还是不能明白:“你说你想跟他双宿双飞,去山野草泽相伴终老?!”
柳溶月抿了抿嘴:“不错!”
苏大人陡然狂怒,他拍桌爆呵:“逆子!你要置高堂父母,你要置列祖列宗于何处?!”
柳溶月大骇之下,摔倒在地。
她抬眼看着这个面孔胀红得如欲滴血的“父亲”,忽然觉得苏大人悲伤又愤怒的眼神,活似对自己管束又自己操心的亲爹!她触怒他们了,她让他们伤心了,她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今天她就是不想说谎,不想违心,不想再对他们百依百顺了!
无论在娘家、在婆家,无论哪个父亲,他们各个觉得自己的安排理所应当!
其实他们每一个都是固执己见!每一个都自以为是!
以至于她真弄不懂:他们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拿儿女做个由头来显示自己这辈子过得高明!
父母走过的路,便一定对么?!太祖爷爷的祖宗十八代也没人造过反啊!
柳溶月忽然挺直了脊梁,她眼含热泪、大声争辩:“爹爹!这封信就是我写的!那里面字字句句都是我的心意!儿子要打要杀随你便!你们不许戕害无辜旁人!”
柳溶月话音未落,苏尚书一个耳光猛扇过来,他勃然大怒:“畜生!”
这一下子着实太狠,柳溶月毫无防备,她七尺男儿之身居然被父亲活活抽得趴伏在地!
她半边脸面热辣麻痛之余,鲜红鼻血点点滴到月白锦绣的外袍之上,瞧来触目惊心。
苏夫人大惊阻拦:“老爷不可!”
苏尚书勃然怒斥:“你养的好儿子!你……你还不如周氏无儿无女的干净!”
苏夫人脸色惨变,跌坐椅上。
那时柳溶月脸上好疼,心口也好疼,汩汩热泪和着汩汩鼻血喷薄而出。
那一瞬间,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这些月来被强逼定亲,这些年来被后娘挤兑,此生此世种种违愿、泼天委屈涌上心头,柳溶月再忍不住,她嗷然痛哭!
然后,在众人惊骇恐惧的注视下,挨了打的大少爷仓皇起立、双手捂脸,就跟个受尽委屈大姑娘一样,内八字儿暴哭着狂奔而去!
狂奔……而去……
屋中众人面面相觑,祠堂之内针落可闻。
大伙儿就这么默默地发呆了好一会儿,还是站在桌上的大少奶奶率先打了破寂静。
伊大贤大孝地跟公婆好商好量:“那个……爹,娘……您二位看……我还用死吗?”
苏大人久久坐在正中,脸色灰败,一言不发。
哭也不敢大声儿的苏夫人,哽咽羞愧地摇了摇头。
大少奶奶真好度量,人家揉一揉站麻了的腿,朝底下刚要推凳子的胖婆子伸出了纤纤素手:“劳驾,您搀我一把儿。”
胖婆子当时都傻了,她心中暗挑大指:您心真宽!
按理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丈夫口口声声要跟野男人私奔,新媳妇不上吊也得哭死。
譬如咱们寒香姑娘,刚才是跟大少爷并肩儿捂脸儿哭跑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