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盯着苏旭瞧了许久:“你怎不问我是谁害死了结绿?”
苏旭心道:满朝上下敢拿捏您把柄的,也就有数儿的那几个……
他抿了抿嘴,答非所问:“公主,我久在深闺,不出衙门,偶尔给公主把个平安脉而已。料想谁也不会为难我这锯嘴葫芦。”
苏旭就觉长公主她拍着自己的手指,声音柔和:“娘子是晓事的人。本宫没看错了你。”
此时,天色已经近午,外面人声扰攘,想是来宾已经就座。
长公主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她携了苏旭的手说:“外面都是我的亲眷,娘子不必拘束。我这次唤你过来,一是把把平安脉,二是听说你小病初愈,接你出来散散。总是皇上帮我修了屋子,烦请你们这些有福之人来帮我稳居。”
苏旭赧然垂头:“民妇粗鄙之人,多承公主错爱。”
长公主一挑嘴角:“你倒不算粗鄙,可你那个……嗯,秦王眷属今日也来……”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柳溶月,必然立刻明白今天可遇到妹妹朝颜。苏旭稀里马虎地“嗯”了一声,他想的是:也不知明珠在秦王家奶娘当得是否顺心?倘若今天能见见她就好了。
而他这神色落在长公主眼里便是柳家姊妹不和的铁证。
长公主心中感慨:什么样的人家才有福气兄弟姊妹长久和睦呢?只怕家家都有龃龉罢。
他二人一先一后地走入水榭,其中已坐满了贵胄女眷。
立即有伶俐宫人为苏旭引荐:这是亲王妃子、那是郡主宗姬、这是侯爵夫人、那是公爵娘子……
苏旭虽然一一敛衽行礼,但是一个都没记住。
在苏旭看来这帮莺莺燕燕满脑袋珠花在太阳底下全反金光,活活晃瞎了苏旭的狗眼!
苏旭装作腼腆羞涩,只顾低头微笑。
他现在胸中只有就剩三个疑问:这谁?这谁?这又是谁?不是,公主,你把她们一帮一伙的招一块儿,你自己分得清吗?
而苏旭这般“含羞带怯”落在席间贵妇眼里又是另外一番味道:探花娘子、淑慧安人、爹也不过是个三品外官儿,公公纵出挑些也是“穷”名儿在外。她在她们跟前愧贫愧贱理所应当。谁知公主竟与她携手而出,看来这位夫人现在很得皇家青眼,那么也不可小觑了她。
既然人已齐了,那么也是时候开席了。
长公主的侍女青萍击掌两下儿,各府下人纷纷打开了精心预备的食盒,一时间水榭之中充盈了点心香气:长公主预备了薄荷糕,秦王妃做了风消饼,李侯夫人携来藏粢,林侯娘子置办了糖榧……
各色糕点琳琅满目,单只看着就让人眼馋。
唯苏少夫人的点心盒打开之后……里面是块儿抽吧儿发糕……
公主的侍女要将这块发糕盛在精致托盘之中呈递上去,无奈发糕黏住了盒底儿,死活倒不出来。梅娘从小能干,她打桌上取了把银叉用力撬了多时,最后脸都红了,发糕还是纹丝儿不动。最后还是苏旭亲自上阵,他一手摁盒儿一手按叉,浑身用力到双脚离地,眼到手到心到意到:“你给我出来吧!”
然后众人只听“嗖”地一声……
这块黄澄澄的点心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飞冲天、弹出食盒、撞上房顶儿、划出弧线、如星坠落,最后“咣当”一声掉到秦王妃眼前,把王妃眼前的吃碟儿生生砸了个稀碎。
秦王妃伸手抚摸这块“郎心似铁”的点心,凑趣儿低呼:“仿佛从天而降了一块金砖。”
众人哄堂大笑,齐赞王妃有福。
梅娘羞得就要钻到桌子底下,心中后悔不该撺掇奶奶带了这块倒霉点心入席。
谁知奶奶本人倒是坦然得很,人家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面不变色心不跳,看意思已经预备举筷子开吃了。
苏旭没那么要脸!皇上不待见他他都挺过来了,他还在乎在公主面前甩上天块糕干?这不没砸着人么?
水榭之内、轩窗之后,有两个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此间席上的小小风波。
太监冯恩强忍着笑躬身施礼:“陛下微服私访到了这里,总要见见长公主吧?要不奴婢去回禀一声,请长公主过来说话?”
便装私服的宝祐帝从来没见过这等新奇有趣的场景,皇上忍俊不禁,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朕想看看再说。”
秦王妃平素宽仁,她担心苏少夫人席上尴尬,便好心对身边的柳朝颜说:“你去坐到姐姐身边吧。姊妹俩数月未见,如今也该好好叙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