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县令兴冲冲地拽住了她的手指:“月儿!我大概是找到胡氏贴身丫鬟的下落了!”
柳溶月浑没想到地“啊”了一声:“这可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自来宛平上任,胡氏的案子他俩从未放下过一天,苏旭不但日夜认真研读案卷,寻找拿问与主母私通的小厮柳溶月也没放下过。谁知这名小厮便如消失在天地之间一般,不但没有任何去处,便是从何而来也没人能说清楚。案卷之中,作证之人都说这个犯案的小厮是两年之前让查渊瑜收下的,本身姓杨,小名儿“大春”,不知哪里人世,也不知道今年几岁。
后来苏诰命与梅娘打仗间歇曾双双坐在屋中闲磕牙。
梅娘不懂小厮的路数,于富贵人家女人之事却多有心得。
她拍着大腿跟苏诰命嘀咕:“这个事儿啊,你们找爷们儿不灵!你还得问娘们儿!屋里的奶奶要跟小厮通奸,瞒得住谁也瞒不住贴身丫头。那伺候胡氏的丫头叫什么来着?老梅?唉哟!这名儿不好,听着好像‘倒霉’。你们找来她问就对了。什么?找不着?那妥了!必然这里有事儿!我教给你们个法子,盯着她娘家!女的都这脾气,有钱忘不了帮衬家里!可跟那起爷们儿不一样,挣俩糟钱不够贴补小娘们儿的!”
梅娘的话糙理不糙,苏旭很是听入心内。
一番案卷看下来,当日上堂作证的丫鬟老梅家住宛平西北周家巷,家里还有老娘兄弟。自大半年前,柳溶月便嘱咐了周家巷的里正帮忙盯着老梅的娘家大门,倘若老梅回来了,定然要速速报官。
更巧的是杨周氏老家在周家巷。于是柳溶月也托了杨周氏的娘家暗中盯着些。若无柳溶月秉公判案,还不热心地帮忙开店,杨周氏断无今天舒心日子,她自然乐意知恩图报。
如是,前天老梅半夜回娘家、一早儿走了的事儿,便是杨周氏的嫂子给打听出来的。
今天苏探花可算双喜临门!
他早上起来就暗自庆幸:得亏跟月儿换过来了!要不然朝颜过府,我压根不知该跟人家说什么。谁知到了衙门上还有如此斩获!
此刻苏旭已经让吴班头带人去询问老梅的母亲,打听老梅的下落。只要能找到老梅,给胡氏伸冤的事儿就又可进一大步。
听说苏旭差了吴班头去找老梅的娘,柳溶月不禁有些皱眉。她做县令的时候总是隐隐觉得吴班头不太牢靠。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是以后来办要紧事,她大半都差话痨和齐肃去。
这话她也曾嘱咐过苏旭,无奈今天妹妹来访,齐肃、话痨都在后院儿听她使唤,只有吴班头他们装完小厮早早儿回前头当差去了。宛平县就这些衙役,苏旭今天要挑三拣四立刻就会没人可使。
看看天色,苏旭心头大慰:“月儿,吴班头是午后时分去地周家巷,我料想到了晚间怎么也回来了。搞不好,咱们明天就能将老梅找到,到时候好好问询一番。不怕找不到线索。”说到这里,苏旭腆胸迭肚:“想我兢兢业业地做了大半年的县官儿老婆,这等奇遇满朝上下哪个能有?月儿放心!我定能问出端倪!毕竟后宅里的事儿还有啥能瞒过我的法眼?哎?三堂怎么这样儿了?咱家桌子呢?”
柳溶月和诗素互视了一眼,相对摇头叹气,然后双双去厨房拿板凳儿开饭了。
托柳朝颜的洪福,宛平县为了显干净谁家也没开火,缺德在这个月苏旭的俸禄都租家具使了。要不是苗太太给送了点儿烧饼过来应急,苏旭只好领着柳溶月和诗素去吃摆摊儿宽条儿面了。当然,就算是去吃宽条儿面,苏旭也会给柳溶月点碗有肉的,实在给不起钱的话,苏旭愿意喝汤为生。
柳溶月穿着五品诰命服饰,环佩叮当地吃坐在马扎上吃肉末卷饼,看苏旭紧着往烧饼里放萝卜条儿,肉都不肯看一下儿的,她顿时觉得不太合适。过日子得开源节流,总这么勒掯苏旭的饭钱也不是事儿,后院儿的骡子还给吃饱呢。
感激地嚼着柳溶月夹给自己的卤蛋,苏旭小心翼翼地问:“月儿今天和朝颜相见可还顺利?姊妹两个没有吵嘴吧?你妹妹过来省亲,我也没本事把家里装扮得富丽堂皇,就让话痨操持这事儿了,那些租来的家伙是否勉强能看?朝颜有没有再笑话你寒酸?”
听苏旭这么关心自己,柳溶月感激之余,心情复杂,当真胸中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还好,还好。话痨哥操办得……十分热闹……”
诗素拨拉了一下儿头发里的鸡毛,满脸放弃地端来锅小米儿粥。
柳溶月斟字酌句地说:“苏旭你知道我这妹妹那脾气的。我俩倘若说说家长里短就好一些,若说点儿正事儿便要吵个不停。这次朝颜回来,三句不离两句的都是劝咱们不要详查殷山上的事了,便是胡氏的案子也不要翻了。我们朝颜是大家闺秀,素来不出二门,她知道什么殷山?什么胡氏?这不摆明了是秦王给出的主意么?她就差明说了,倘若咱们不闻不问,王爷重重有赏。咱们一查到底,别怪将来没有好果子吃。”
坐在一边儿的诗素忍不住插嘴:“要我说这江山总是王爷跟他哥哥的江山,反正你俩也换回魂魄了。咱家出的种种怪事儿恐怕跟胡氏就没什么关系!皇上家都拦着了,咱定然要刨根问底么?要不逢年过节咱给胡氏多少点儿纸钱行不行?小姐、姑爷,咱们小日子虽然贫寒些,可也蛮过得去。要不咱们就别惹事了。”
苏旭喝一口诗素递来的米粥,慢慢地抬起头:“月儿怎么说?”
柳溶月却是少有的斩钉截铁:“冤就该伸!苦就该诉!上有天理,下有国法。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么?诗素,话不是这么说!要冤的是我呢?要冤的是你呢?有冤不伸,袖手旁观,早晚冤到自己头上!”
说着,她给苏旭盛了满满一勺肉末,满脸认真:“我不做男子,还不知道当男子的这些好处!世间人家,供着念书、给娶媳妇、买房子买地,这些好处可都给了儿子了!到给人伸冤办正事儿的时候,苏旭你可不许给我缩脖子!”
柳溶月这辈子还不曾对苏旭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她本以为苏旭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定然会脸色难看,谁知道人家笑呵呵地用力点头:“月儿说得对!再说查明冤案是县令义所当为!有冤不伸是我的罪过。再说了,秦王打发来个小老婆,她好歹说两句语焉不详的话,我就不办案了。回头皇上追究下来,你猜秦王担不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