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后宅
起初柳溶月不相信苏旭会带她逃跑。
他是尚书公子、有六品功名,就算他的妻子妄用医药至多不过是丢官罢职。可他俩亡命天涯就不一样了,抗旨不遵给逮住了他俩大概得一起没了项上人头,还会连累家中长辈。
苏旭是个顾全大局的人,去年别说抗旨,他连辞官都不敢!
但是当苏旭左手抱着包袱右手拽起她腕子的时候,柳溶月忽然有点儿感动,她知道苏旭是豁出去了,她明白苏旭是真心待她!可比她那负心表哥强了百倍不止!
所以柳溶月没跑。
她觉得他俩跑不掉!王福江一早上起来能逮一百只野鸡!京城那么多护卫找他俩不是跟玩儿似的!
柳溶月擦把眼泪从地上捡起了医书,她反握住苏旭的手对他说:“要不我让再念念试试!其实我挺会念书的!苏旭我跟你说实话,去年我说不会背书,那完全是跟你装蒜!”
然后,她就见苏旭满脸惊诧地看着自己:“月儿,可这回你是真不会啊!再说去见皇上你就不害怕吗?不行!咱俩还是跑吧!你放心!我爹跟你爹都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皇上不会宰了他俩的!”
诗素冲过来出主意:“那……要不咱装病行不行?小姐,大不了你诈死瞒名!咱主仆二人带着金银财宝先跑为敬!让姑爷号丧两天,假装殉情在后头跟上。苏尚书两口子、您父亲柳大人要是想儿子、想闺女了,到年底再安排他们逐个儿一病不起,排队病老归西。咱们不就一家团圆了吗?”
柳溶月目瞪口呆:“这不成灭门惨案了吗?”
苏旭也觉得不太靠谱:“要不,我还是跟朝廷给你报病算了。”
诗素用力摇头:“那得病也总得有个好啊。好了不是还得去皇上眼前丢人现世?”
话说到这里,柳溶月已经大概定下心思,她慢慢儿地明白了过来:“哎?不对啊!”
柳溶月轻声细语地跟苏旭商量:“我觉得我好像也不用把这些书都背下来。长公主不是妇科病吗?我就背下来你开的方子不就完了吗?”
苏旭“啊”了一声,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柳溶月的意思。
柳溶月慢慢地给苏旭和诗素分析:“我这么说你俩听对不对啊!皇上要是问,我就说我奶娘以前得过这病,我不过当时记下了验方。这不是我医术好,这是长公主造化大。左右长公主吃了咱开的药病体痊愈,我就闭着眼说是二郎神托梦给我的方子,皇上也不好意思宰了我吧?再说,我一个千金小姐,知道我从小到大没学过医术的人实在太多,我要是嫁人不满一年忽然就成了一代圣手,不是也很奇怪吗?我就是勤学一年,往多说是好歹会点儿。”
苏旭思忖了一会儿还是摇头:“也不行啊!我在杨家坨给大伙儿看过病!而且这回发大水,我上街熬药全宛平都看见了啊。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他们叫成了白娘娘!听听!都白娘娘了……您名声在外……”
柳溶月想了想说:“其实这事儿也好解释!杨家坨的事儿知道的人少好遮掩。宛平发水不是咱们坐衙的宋郎中跟你商量过病情,一起开的方子吗?皇上要问,我就说主要是听人家宋大夫的主意。县衙里通医药的人少,我自告奋勇帮忙煎汤熬药,连带着帮着给不便抛头露面的妇女好歹看看。我到时候一口咬定,宛平的瘟疫退散,全是皇上洪福齐天。反正大伙儿的病好了,皇上也不好意思翻脸无情吧?”
苏旭略微沉吟,不禁点头:“你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再想一想,他还是摇头:“你在这里说得花好朵好没有用!天子威严,皇宫整肃,我怕你到时候害怕,腿都迈不开了!”他抚上她的肩头:“想我的月儿年初看见二门还眼晕呢!你敢去皇上眼前胡扯吗?”
柳溶月深深呼吸,努力开口:“总得试试吧!我觉得去皇上眼前胡扯怎么也比咱俩半夜私奔赢面儿大!所以!羲和!我们还是回屋去背书吧!你好好教我!我估摸能蒙个差不离!”
然后,柳溶月左手拉着苏旭,右手拽着诗素,三个人大踏步地回屋念书去了!
柳溶月心里苦啊,她寻思:我猛不丁变成男子,我得背书。我这都变回来了,我还得背书。我这是嫁了文曲星了是吧?
宛平后宅蜡烛高挑,灯火辉煌。
柳溶月一头扎进书堆,她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连记再背。
苏旭坐在旁边和颜悦色地给人家提词讲解,小心翼翼地辅导小姐念书。
诗素战战兢兢地给柳溶月端茶倒水,预备点心。
就这样儿,他们溜溜儿预备了一宿功课、套招了无数的说辞,直到天快亮时,他们仨才东倒西歪地稍微眯了一会儿。
那日,送柳溶月入宫应对,苏旭依足了自己当年参加科举的排场:早起让姓齐的齐肃开门,取个“旗开得胜”;把骡车换做马车,意思是“马到成功”;苏旭甚至天刚亮就打发人去把王福江叫来押车,算福将追随!
诗素给柳溶月里面穿上能辟邪的红肚兜儿,外面挂上开过光的黄金锁,又陪着小姐去菩萨面前拜了三拜、磕了三磕,最后才端出一碗热腾腾蛋煮红枣粥逼着柳溶月全部喝下,意思是图个“万事周全”!
待柳诰命出门之时,齐肃押车、话痨扶辕,小苏大人亲自护送。
诗素和梅娘双双提溜着细软坐在后面的小车里跟着。
昨天晚上,柳溶月嘱咐她俩了:“该预备就预备,见事不好,你们扭头就跑。我要是万一说错了咱也不能让皇上家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