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收拾收拾明天就去香山,你启程我就不送你了,我……见不得那种离别场面。”我也学他岔开话题,抿嘴一笑,叫祥璞去把院子里桂花树下的一坛我早已备好的酒挖出来,“今晚,我跟你喝送行酒。”
女儿泪,杯中酒。清冽的酒从酒壶的细口缓缓流入酒杯中,也好似我心头的泪在滑出来。
“嗯……上好的陈年佳酿,有点苦又有点甜,苦后而甘……墨儿你泡了什么草药在里面?”我给他斟上酒,他小小咪了一口。
“红枣和当归!”我紧紧抱住他,面颊贴在他宽大结实平直的背上,“望君莫负妾一片女儿情!”
胤祯反身把我抱起来,向卧室走去:“剩下的,我全部带走!”
暗暗跳动的烛光之下,天旋地转,胤祯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生命的力量跳跃出来笼罩着我,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强烈的需要他,肌肤相融,十指相扣,长发绕指纠缠,爱恋在唇舌间流淌……只愿时间此刻停止,美梦不醒!
冬雨打窗与君别,千里远征渺渺望。
红烛碧被成离怅,寒侵枕障妾断肠。
水晶帘卷锁春光,娉娉袅袅芙蓉帐。
汗浸轻罗凭添香,冰肌玉骨吟未央。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二日
抚远大将军胤祯率军起程,于太和殿前行颁给大将军敕印仪式。百官相送的场面一定很宏大,我待在庙里一间干净的小禅房里愣愣的趴在窗棂上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树枝上稀少的几片枯叶在凛凛的寒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却要顽强的连在枝头,最后却还是只能打着转儿飘落了。一片正好飘落在我手边,我伸手一抓,干枯的叶子碎了去,只剩下少少一些茎干。金粉胭脂的繁华此刻离我远远的,一种没来由的苍凉开始止不住的一点一点化入骨中。
时间伴随着阳光风雨和四季的颜色从窗前流过,在香山的日子过得清静而舒坦,读书、作画、弹琴,间或和宏一大师学禅法,日子过得说快也很快。
“姐姐,有个小师傅在外面说有事告诉你。”祥璞捧了一壶茶进来,“姐姐一向怕冷的,就不要再靠在窗前吹风了。”
我扬头眯眼对她笑了一笑,推门出去见到那个小师傅。他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一个礼:“墨寒施主,寺外有一名女施主在等您,说一定要见到您本人。师父请那女施主过来等候,女施主却也不肯。”
“是我家里……府上的么?”我也双手合十回了一个礼。
“依小僧看,倒不像是府上的。”
“啊?”我心生奇怪,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别人知道我在香山?
小师傅见我面露疑色,以为我不相信他,便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阿弥陀佛。”
我浅浅一笑,说:“小师傅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就随你去罢。”
寺院的山门外徘徊着一名身形臃肿的妇人,头脸都密密实实的包裹住,只露出两只浑浊的眼睛和泪光……悲?惊?还是其他,有点捉摸不透。虽然已是冬季但还没有冷到要包裹成这样严实吧,我有些奇怪,又多看了她一眼。她见到我,对着我深深的伏了下去,我连忙伸手去拉她,却被她躲闪开。我有些讪讪的,微微笑着说:“不用多礼了,不知找我何事?”
那妇人始终低着头,我连她唯一露出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折的平平整整的信封,双手缩在袖中递过来,人却未动脚步,也不说话。我这才看到她稍稍露出的手上也满满的缠着宽宽的布带,那信封上柳体小楷分明的写着“交博尔济吉特福晋”。
我接过信去,信封暖暖的有着来人的体温。我问那妇人:“请问,是何人所托?你认识我吗?”
她还是不说话,朝我福了一福,转身准备离开。
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人我应该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却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我再仔细看了看信封,这字迹有点像……我一个激灵,脱口叫出来:“瑛琪!”
只见她刚刚走到台阶跟前,要迈下台阶的脚停住了,却也没有停多久,头也没有回。就看着她的身子慢慢的越来越矮越来越小,台阶终于掩过了她的头顶。
是瑛琪么,她还活着!我捏着那封信回到禅房,在桌边坐下,将信封铺平,却直瞪瞪的看着信封,不敢动手拆。信封上的柳体小楷有点像瑛琪的笔迹,又不太像,比瑛琪当年写的要好太多了。当年瑛琪突然出宫,好像是和我有关的,如果今天来的是她,如今她仿佛已经面目全非,信上会说些什么呢?
许久,灰白的信纸展开来,真的是瑛琪!
……瑛琪本是孤儿,九岁那年险些饿死在九爷府外街上,蒙十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