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军旗牌室都是在正堂到二堂之间,而此时张守仁带万元吉前去的,就是在大堂右侧的沙盘室。
“这是本将自浮山至胶州,再经青州,济南,一路至开封,洛阳,然后南下由商州、勋阳南下经行的路线。”
在沙盘室,已经有几个成型的沙盘,从山东到河南,再到北直隶,均是有建好的沙盘摆在室中。
以当时的测绘水准是不大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没有张守仁的指导,以当时的数学和几何水平,不大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沙盘被制造出来。
在万元吉面前,就是一个崭新的颠覆性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这是京师?果然好大,嗯,这是永定门到正阳门,这是御道,一路北上到大明门,承天门,端门午门,呵,这是皇极门,皇极殿……”
万元吉是京官,别的沙盘不看,倒是先看到由山东北上的一个,从德州到通州,再看到京城的模型时,这个在湖广十分有地位的文官居然发出了惊喜的叫嚷声。
看完京师之后,再往南,万元吉也是在京师呆过很久有过游历经验的,看到勋阳湖广时,已经是目不转睛了。
一刻钟功夫之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对张守仁由衷道:“大将军此物真乃神物,山川地理要紧口隘皆在眼前,怪不得调度兵马有如神助!”
“这不算什么,叫你来,便是请你想办法,将这个湖广一带的沙盘带回去。”
沙盘这个名字,万元吉倒是听说过,其实西周东周时,中国将帅已经有过沙盘,当然和眼前的这个比只是幼稚园的水准,算是古典军国主义时期的早期产物。
沙盘很大,马匹当然不便驼背,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万元吉一听此言,顿时就是欣喜若狂,此次他来谷城是表达杨嗣昌的善意,毕竟张守仁已经是伯爵大将军,而且才二十余岁,性子也不是那种过于骄狂和跋扈的,值得交结,将来张守仁可能是镇守山东和登莱的超级将门世家的开创人,有关系和交情在,又何苦不把关系维系住了?
张守仁这边自然也是有相同的考量,杨嗣昌身体不好很好,但毕竟是五十上下,在国朝文官中还算是年富力强,现在心情愉悦,看不出将不久于人世的模样,交结一番,对自己的人脉也有好处。
薛国观已经去职,在朝中多识得一个大学士阁老,总是好事。
赠给沙盘之后,两人的气氛自然是好了许多,万元吉再三谢过后,张守仁指着沙盘上的道路,向他解释道:“我登州大军自山东出来,路途两千四百余里,经河南中心再南下,一路见识颇多,而最为叫人触目惊心的,无非是灾异与催科。”
奇峰突转,万元吉打了个寒战,干笑道:“皇上早就有言在先,暂苦百姓数年,俟东虏平定,流贼剿灭,自然减赋与民休息。”
他又道:“以大将军之见,若无加赋,饷从何来,械又从何来?将士无饷则不战,手中无械则难敌敌寇,朝廷也是为难啊。”
杨嗣昌主持过加剿饷,当时就骂声四起,现在又主持追加练饷,朝野间批评的声音也不低,但张守仁意不在此,万元吉说完,他便点头道:“军无饷械当然不成,然而河南情形,还是在亲藩,官府,缙绅三者身上,三者如虎狼,百姓如牛羊,任凭撕咬。”
“大将军……”
“可以我语言之阁老,非我危言悚听,湖广乃至凤阳、河南一带,绝非军事可平息,纵使暂平,死灰亦可复燃,况且现在已经是烈火藏于柴堆之下!”
张守仁神色已经十分冷峻,他的手指划向新野至南阳一带,断然道:“本军沿此路线回师,一路上不会再行放赈,一则军情紧急,需赶赴山东。二来也是要叫全军将士多看看,多想想,天下骚然,岂全是百姓之因?万大人,言尽如此,等半年乃至一年之后,我们再看,再说。”
一个武将,居然能说出眼前的话来,做出眼前的这些举动,万元吉但觉汗透重衣,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作答是好。
而他唯一能够决断的,便是此行只能说一小半的话,张守仁的话不妨记述下来,留俟至将来再说。
此时此刻,他唯有深深看着这个面色冷峻,但眼神十分柔和的青年大将军,深深长揖下去,不复发一语。
“我明早就出发,今夜万大人替我们全军钱行吧。”
张守仁伸出手来,托住了下拜的万元吉,神色间,有几分从容,几分自信,更多的,则是一种坚毅与气势磅礴无可比拟的庞大力量。
只有在此时此刻,他已经从一个转世重生的数百年后的特种军官,到大明的一个普通的军户军官,再到一方豪强,而于此时,已经放眼天下,整个胸襟气度和眼光格局,已经远非当日可比,便是与杨嗣昌这样的文官顶尖人物,宰衡天下的阁老宰相相比,也是丝毫不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