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六的夜晚与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都了无新意,外加乱哄哄的街巷和流动着的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更能给离乡人的心头种下难以摆脱的忧伤。
地中海鲜虾蟹餐厅是老郝喜欢光顾的地方,但这里的消费标准并不适合王村和马兴,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档次高,菜品以及服务质量都在那摆着呢。他们点了四道菜却只有一道荤的,不过素菜的味道也相当不错,再说能在这种餐厅吃四个菜,倒也不算丢人。用完餐他俩还一同上了回洗手间,在并排小解时马兴说:“看来,咱哥的品位是越来越高了,哎哥,你是咋知道这家餐厅的?常来吗?”
王村听出了马兴的弦外之音,认为马兴这家伙肯定在埋怨他背地里吃独食。他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常来?我的钱可不是用弹弓打来的,是老郝经常在这里吃饭,我偶尔作陪,跟着沾点光罢了。”
“我就说嘛。那咱哥俩现在去哪里?”“去哪里?吃饱了喝好了,各回各家呗。”
马兴说:“我还不能回去,我怕带着酒气回去又要被老妈收拾。”“不就喝个酒吗?收拾啥?又没喝醉。”王村说。
马兴说:“老妈老了,不太能接受。”
王村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老弟,我还真把这茬给忘了,哦对了,前些天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刚才吃饭的时候周围人多,我没敢问,正好,咱找个地方聊聊。”
“嗯,这主意不错,”马兴说:“乌驼镇这鬼地方一天一个样,咱平时都忙,只顾着手里的活计却忽略了身外的一切。咱们就顺着上次登乌驼山的路径再走一遍,一是我想看看现在沿途都变成啥样儿了,二来呢,也顺便遛遛腿,醒醒酒,这三呢……”
马兴太啰唆了,王村不耐烦地催促说:“别三了!走吧。”
乌驼镇的夜晚并不消停,有些地方灯红酒绿,而有些地方仍在施工。有时候人和车辆在街道上行进,搭吊的吊臂就会从头顶上横扫而过,甚至还会从吊罐里洒下几滴水泥砂浆,让你不得不冲天空骂上几句脏话。
他们的脚步看上去漫无目的但又有明确的方向,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却没有任何的中心议题,只是些杂乱无章的来言去语。凭着含混不清的记忆,他们复制着上一次的路线,但目光能捕捉到的,心灵所能感受到的,均是陌生的世界和陌生的人流。那一条曾被失足妇女占据的灰色老巷子已经不见了,变成了各自为战的工地,上面已竖立着好几台塔吊,工人们正在加班,打桩机的声音沉闷而凌乱。恍惚间王村想起了哈闰平和那帮江湖文人,在他们当中,他还是更看重哈闰平一些。哈闰平很久都没跟他联系了,虽说他心里时常牵挂,但考虑到作家的职业本就与众不同,性情又大都捉摸不透,尽管他们曾有过一段交往,说不定眼下这哥们正隐匿起来写他的大作呢,所以才没顾上与他联系。
坐在乌驼山的半腰上,王村顿时眼前一亮,不变的群山、善变的人间灯火令他感慨万千,俯瞰乌驼镇全貌,总有种因瞭望而产生的美感和快感。他每天都置身其中,却不知镇子的轮廓会以如此惊人的速度向外拓展,与年初他看到的确实是另一种景象。他禁不住自言自语,兴奋中总在复述一句话:“天哪!咋会这么神奇?简直难以置信啊。”
马兴说:“这很正常,最近电视上广播里不是经常说中国速度吗?这就是中国速度,哦对了,我听陈妍说,乌驼镇撤镇建市已经有一些眉目了,估计年底前就能批下来。”
“撤镇建市?”王村似乎有些将信将疑,他说:“怎么听着就像天方夜谭呢?我好像只听说过撤县建市和撤区建市,从没听说过撤镇建市,这不扯呢吗?”
马兴说:“这是陈妍亲口告诉我的,所以我看差不多,听说这个是以人口规模和经济规模来论的,乌驼镇本来就大,人口也接近三十万了,再加上周边的四个大型煤矿都相当于科级单位,归乌驼镇管,不就等于是科级单位在管理科级单位吗?当然了,就算乌驼镇建成直辖市也与你没啥关系,对吧哥?咱换下一个话题。”
王村说:“嗯,是跟我没多大关系,不过听口气好像跟你有什么关系似的,这半天你左一个陈妍又一个陈妍,老实交代,陈妍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是……”马兴欲言又止。
王村指着马兴的鼻子说:“你有事瞒着我,说!咋回事?”
马兴叹了口气,难为情地说:“她是我找的对象,也是我的一道难题。”王村说:“啥时候的事?”
马兴说:“就是你回老家收麦子那段时间,之前我不是包了点学校的维修活嘛,陈妍就是那个学校的老师……”
“那后来呢?”王问。“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爱她,真的。”马兴说。
王村撇了一下嘴,再次将目光投射到山下的乌驼镇,他没有祝贺马兴,也不想再说什么,因为马兴爱过的姑娘太多了,所以这个“爱”字一从他嘴里吐出来就直接贬值了。
“我这次是认真的。”马兴信誓旦旦地说,“我从来没对哪个姑娘这样认真过,但这次不一样。”
王村将目光收回到马兴身上,轻描淡写地说:“难得啊,那你打算咋办?娶她吗?”
马兴苦笑了一下说:“我刚才说过了,我是认真的。不过,感情、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