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奇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狗吃太阳了。正想着,丁清已经跑着出了门,丁老太太也扶着门,一手拿着盆,一手拿着把勺子出来了。
苏雪奇一看连这盲眼的老太太都出来了,怕她手里拿着东西,眼睛不方便,心里想着就上前扶上一把。
老太太感到苏雪奇上来扶住了她,忙用力把苏雪奇甩开,说:“赶紧回屋拿盆子,咱们把太阳从天狗嘴里抢回来!”
苏雪奇看着丁老太太那毅然决然的表情哑然失笑。
丁老太太听见苏雪奇笑出声来,一跺脚,说:“你这姑娘,莫不是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赶紧的呀!”说着也不再管苏雪奇,举起手中的勺子朝盆上大声地敲了起来。
苏雪奇只觉得满耳都是响声,分贝之高,声音之噪杂,为她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之最。
丁老太太边敲边喊,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与大街上人们的呼喊连成了一片。苏雪奇观赏日食的兴致完全被这满城满街满院的叮咣呼喊声败得干干净净,她不想掺合这件在她看来无稽之事,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彗星,春旱,日食,朝廷上下人心不安定起来。马鸣每天早早出门去雍王府办公,天黑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横桥子的家中。苏雪奇得空问他每天早出晚归都在干什么,马鸣无奈地笑笑,说:“帮雍王替皇上排忧解难。”苏雪奇问他是怎么帮的,马鸣又无奈地笑笑说:“祭社祀神,朝廷把能做的都做了。”
苏雪奇看看马鸣,不知不觉中人瘦了一圈,就因为月球运行到太阳正前方,把太阳的光线给挡上了。苏雪奇心疼马鸣,也为人们的愚昧无知和科技的缓慢发展而感慨起来。
苏雪奇的感慨并不能帮助认定了灾祸即将降临的人们,朝廷经过卜算决定,五月初七甲子日,皇帝亲临相国寺祈雨。苏雪奇眼见着传说中的一幕幕在她的生活周围现场直播,眼见着马鸣为初七的祈雨仪式回家越来越晚,她一点儿也帮不上忙。虽然她和马鸣都知道,下不下雨和祭祀祈求上天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他们都无力改变这个时代,因为历史前进的脚步他们既无权决定,也决定不了。不要说他们不是大气专家,就是一个大气专家穿越到这个时代来,充其量他顶多可以通过观测记录到的数据预测出天气的走向而已。
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自然规律,一旦改变了自然,自然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惩罚人类。
尽管苏雪奇和马鸣都坚信祭祀祈雨于事无补,了无益处,可是赶巧不巧,初七日皇帝一到相国寺,仪式刚刚开始,皇帝走上大殿,殿外乌云骤聚,雷声大作,不一会儿工夫,竟下起了大雨。
大雨一下,上至皇帝、朝廷官员,下至老百姓,都舒展开了眉头。
苏雪奇坐在屋里,听着屋外哗哗的雨声,不得不佩服司天监的官员,术业有专攻,真就让他们预测到了初七日有雨。这场声势浩大的天子祭天祈雨大典不但没有穿帮,反而彰显了天子的面子和威仪,同时也加深了人们对上天的敬畏和对天子敬服。
马鸣披着蓑衣跑了回来。他说下了雨,雍王松了一口气,说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让大家提早散了。
苏雪奇帮马鸣把蓑衣脱下来放在一边,又见马鸣袍角湿了一大片,赶紧帮他找出干衣服然后退了出去。
马鸣换好衣服后出来,兴奋地对苏雪奇说:“你猜怎么着?皇上出发前王爷还担心司天监的卜测不准,这也怪不得王爷,天上响晴的太阳挂着,没想到,这真是天有不测之风云,不是不测,所测非人啊!”
苏雪奇看马鸣那高兴样,不禁也被他感染了,说:“是啊。虽然司天监有点儿装神弄鬼的,可他们也真是有两下子。”
马鸣一听更来劲儿了,说:“有两下子?中国古代的天文科学是很发达的!就比如说日食吧,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记录日食的国家。再比如说彗星吧,中国也是最早记录彗星的国家。”
苏雪奇点点头,说:“中国古代的人非常敬畏大自然,中国古代的史官忠实地记录了各种各样重大的自然现象。敬天畏神是中国古代社会一贯的传统。就比如说前些日子的日食吧,人们坚定地相信日食的发生,是天狗把太阳给吃了,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拿起锅碗瓢盆,自发地跑到街上又敲又喊,企图‘吓走’天狗。虽然我们不认同他们的做法,但是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行为。”
马鸣接口道:“正是。我们得正视一辈辈的人就是这样从历史走到了现在,又从现在走到了二十一世纪。”
苏雪奇说:“是啊!我们没有资格站在历史的一头,轻视或嘲笑走在历史的路上的前代人们。同样的理由,虽然今天的我们已经解决了许许多多古人无法解决,甚至从未想过的问题,相比古人,现代人好像更科学、更进步,但是人类生生不息,历史滚滚前进,如果我们轻视和嘲笑走在历史路上的前代之人,我们也必将为我们的后代之人所不齿。这就像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现在,不出意外也都有将来一样。谁也不用羡慕别人的童稚或青春,因为你也曾经或者正在或者将要拥有它的美好;同样的,谁也不用因着自己的衰老而难过,或看着别人的衰老而沾沾自喜,因为你也曾经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或者此刻你正当年,但不出意外的话总有一天你也会垂垂老矣,眼花耳背,蓬头历齿,鹤发鸡皮。”
苏雪奇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一个声音朗声道:“说得好!”苏雪奇抬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子陶。
(四十三)花落谁家
苏雪奇的演说家身份并不是她想要的。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苏雪奇尽量谨言慎行,尽量表现得讷于言而奋于施。如果不是因为和马鸣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在自己的家里,外面的人虽然知道她与别不同,甚至很多王孙贵族都很欣赏她,但苏雪奇真的很少在外人面前真情流露,毫不保留地表达自己的全部想法。
出门在外的苏雪奇,总是落落大方的,总是不卑不亢的,总是尽量中庸、爱惜羽毛、韬光养晦的。苏雪奇是特别的。她能不特别吗?只她不属于这个时代一点,就足以令人们把她与天地间的女子分别开来。何况苏雪奇还是一个有独立的人格,有独立的思想,不施粉黛的,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尤其是在皇帝、赵元份、赵元杰这些坐拥天下尊崇的男人看来标新立异的女人。这个女人虽然已届徐娘之年,但依然清新淡雅。清新淡雅的女人没有那么难得,难得的是苏雪奇这个女人能让人在每次见到她时都眼前一亮,这种亮丽不是来自于姣好的容颜,而是来自于她每次都能带给人以新鲜、新奇、新颖、新喜。
没错。苏雪奇在高高在上的赵室兄弟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苏雪奇自己心里也知道,皇室看上去好像很看重她,与她建立起一种介于君臣与朋友之间的关系,但这种关系是不牢固的,随时承担着风险的。苏雪奇草民一个,在这个时代,连个家庭背景都没有,歪打正着地和皇家打起了交道。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俗话也说侯门深似海,苏雪奇时时都要注意个眉眼高低,这里和她在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可完全不一样,丝毫任性都是使不得的。
心累。可是完全没有办法。谁让苏雪奇是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呢!
一直以来爱惜羽毛、韬光养晦的苏雪奇一夜之间多了个演说家的名头。皇帝相国寺祈雨当天,苏雪奇和马鸣的谈话被唐子陶听了个尾巴,很快,这个尾巴就被唐子陶照猫画虎地描到了雍王赵元份那儿。
赵元份听唐子陶说完,心中很是震动,感慨了一整天。等到傍晚时分回到内宅,和李氏吃过晚饭时,李氏见赵元份低着头,一门心思都在吃